国选文学 > 笔记杂录 > 北东园笔录四编 | 上页 下页 |
李书年宫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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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邱县民范二之者,家贫,父为别村雇工,范赘于某村魏媪家为婿。媪惟一女,家亦贫,卖馄饨为生。范入赘几一载,次年正月十四日忽不见,媪使义子韩三及邻人各处寻觅无踪。范父疑其被害,屡至媪家寻闹,语侵韩三,为韩推跌,遂以词控县。县令王某集讯数次,未得其情,适署内雇一乳妇至,即魏媪同村人也,询其知媪婿事否?曰:“知之,闻之邻家似是因奸致命。” 王因此有成见在胸,日以重刑严讯,据称范魏氏与韩三有奸,韩起意与其母女将范二之杀死灭口。诘其尸所在,则云当下将尸支解入锅煮化,泼入土坑,将骨锉碎,以期灭迹。数人异口同声,案情遂定,招解至府,亦无异词。是时,秉皖臬者,为夏邑李书年先生(奕畴),提勘时,见犯供皆顺口而出,若默记熟诵者,屡诘驳之,均矢口不移,然不能无疑,因此不敢详院。首府因逾限,请详甚力,否则请仍发府审。先生不听,因另委高太守某复讯。嘱云:“此案据供肉煮骨锉,而肺肝肠肚尚无着落,似可从此跟究,或另有端倪。” 高从之,犯果愕眙,皆称不知,语甚支节。先生又命提原差严行考讯,据供初奉县票查寻范二之时,知范有两家亲戚,先寻至其姑母家,据云既系正月十四日被害,何以十五日尚在我家吃元宵?又寻至其表伯母家,亦云伊十八日犹在我家住歇,何以称十四日被害?彼时小人已疑范二之不死,拟回县即禀明此节,值案已问明,私告之司阍者,反遭斥骂。谓小人不应混禀,因此不敢多言。先生已微闻之。慨然曰:“此案真有冤,断不可详院矣。”早作夜思,惟饬属责令范父再行找寻,此事遂延搁不办者半载。一日,突有人至臬署大堂啼哭喊叫,自称范二之,从前因赌欠债,被人逼迫,潜逃外省,昨遇邻人告以家难,故赶来自投。先生即亲提确讯,再三无异,置于别室,随提狱中三犯,隔别诘其谋杀情状,并谕以明日即招解上院,尔等皆当伏法矣。三犯者仍各自点首,并无戚容,及召范二之与之相见,众始错愕。范魏氏首先上前扭住哭云:“你倒底是人是鬼,一向在何处?累我们至此。”哭声震天,魏媪曰:“我已拚一家性命断送汝手,汝今日又何必生还。” 一恸欲绝,惟韩三仰面哈哈大笑。一时堂上堂下无不为之掩袂。窃视先生坐堂座中,亦嗒然若失,不发一言。久之,始诘三犯曰:“既系如此奇冤,前过堂时何以并无一语翻异。”三犯齐声泣曰:“小人因此案历过府县堂已十余次,诸刑备受,此供悉是县差所教,并云倘上司因翻供驳审一回,则汝等悉照前此多受苦一回。小人心胆已碎,惟望早日结案,又何敢再求伸冤乎?”先生正在嗟叹,忽见府县两人踉跄自外闯入,伏地呜咽曰:“惟大人救我。”先生乃好慰之,曰:“君等平日但笑我多疑不断,今亦知此案却系我多疑之力乎?若悉依君等所为,则魏媪母女及韩三皆应伏极刑,范父之诬告、府县之失人,皆应拟抵,合计应死者六人,而抚臬之谴戍又其小矣。” 时沈冤骤释,城中万口称颂,如披云雾而睹青天,以为是大阴德,必有厚报。是年,先生五十余矣,尚缺嗣,次年,遂举一子,名铭皖,以地志也。后又连举数子,共六人。铭皖中庚子进土,现任刑部主政。铭舒中癸卯举人,铭霍、铭启等皆有声庠序。闻论者谓是狱平反,免死者六人,而先生得子之数适相符合,果报昭然,天道不爽如此,岂不奇哉!先生本乾隆庚子进士,铭皖恰于道光庚子成进士,是科先生年八十余,父子先后相隔六十载而作进士同年,艺林佳话,举世无两。先生以重宴鹿鸣,重宴琼林,皆蒙恩赉骈蕃,晋衔宫保。天之报施善人,正未有艾也。 按:先生由词林改官仪部,家大人俱步后尘,先生巡抚两浙时,家大人曾谒见于武林节署,已微闻先生有平反盛德,未得其详。今岁余观政杭州,与先生令弟见斋邑侯(道融)晨夕相见,见斋为余备悉言之,困谨著于录以志钦仰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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