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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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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年縣丞柳君墓誌 惟貞元十二年龍集景子三月日,前萬年縣丞柳君終於長安升平裏之私第,享年五十。長子宏禮,承家當位,次曰傳禮,幼曰好禮,奉夫人洎仲父之命,考時定制,動合古道,三日而殯,三月而葬。粵五月十九日甲子,克開長安縣高陽原,祔於先塋,禮也。先時撰辰酌禮,稱義備物,外姻畢至,宗人來會。從弟宗元受族屬之教,江涕濡翰,書辭紀行。曰: 君諱元方,字某,解人也。係自周魯,後得柳姓。七代祖虯,後魏中書令,封美陽公。四葉至皇考惇,皇朝散大夫資陽令。祖延州司馬。考頤,宣州寧國丞。濟德克紹厥類,藏聰晦明,粹為淑和。少孤,季父建撫字訓道,通《左氏春秋》,貫曆代史,旨畫羅列,接在視聽,嗜為文章,辭富理精。以門蔭出身,調補宣州溧水尉。網簿貢職,入於天府,特授同州馮翊尉。改京兆府雲陽主簿,轉長安主簿,遷萬年丞。端靖守貞,處劇不撓。秩滿居養素食貧,常好竺乾之道,自搌塵昏之外,泊如也。既而嬰被沉疾,不克永壽。姻戚動懷,朋友道傷,僉曰:「天之報施善人,何如哉!」 君前娶河南獨孤氏,左司郎中緬之女,無子,早世。繼室以裴夫人,諫議大夫虯之女,陰教內則,著於閨闈,有女三人焉。嗚呼!銘誌之來古矣,是不可闕,遂勒元石,措於陰堂。銘曰: 振振吾宗,德之宅耶。惟君之德,至期頤耶。德而不壽,今既厄耶」。松柏蒼耶,不朽石耶。 § 處士段宏古墓誌 段處士宏古,讀縱橫書,剛峭少合,尤落不事產。人或交之,度非義,輒去,以故年五十不就祿。常以法家言抵御史大夫何士斡,延以上座。將用之,會士幹死。聞襄陽節度使於頔愛人大言,遂幹以兵畫,一見喜甚,居月餘,視頔終不可與立功,又遁去。隴西李景儉、東平呂溫,高氣節,尚道義,聞其名,求見,大歡。留門下,或一歲,或半歲,與言不知日出。溫卒,景儉逐,前右拾遺張宿與然諾,南見中山劉禹錫、河東柳宗元,二人者言於御史中丞崔公。公時降治永州,知其信賢,徼其去。又南抵好義容州扶風竇群,途過桂林,守舊知君,拒不為禮。君憤怒發病,不肯治,曰:「平生見大人,未嚐相下。今窮於此,年加老,接接無所容入也,益困於俗笑,吾安用生為?埋道邊耳!」居六月,死逆旅中。崔公為出涕,命特贈賻,致其喪來永州,哭為祭之。與喪具道里費,歸葬澧州安鄉縣黃山南麓上。 「君之死,元和九年八月十六日,後某月日葬。祖某官,父某官。妻彭城劉氏。子知微、知章,皆未冠。銘曰: 廉不貪,直不倚。困者安之,通者不以。不懲其躓,卒以亢死。觀遊非類,有賤非鄙。何以葬之?黃山南趾。 § 潞州兵馬曹柳君墓誌 柳氏子某為平陸丞,王父母之喪,寓於外,貞元二十一年,始葬於虢之閿鄉,窆墨遇食,乃貽書其族尚書禮部員外郎宗元,使為其誌。且曰:「吾之先,自魏已來,為宰相者累世。我高祖諱萬齒,為伊闕令,襲其先河間郡公曾祖諱某,浙州刺史,鹹有懿德。洎於兵曹府君諱某,勤身惠誌,好義能讓而同,故交者固;直而敬,故親者睦。凡舉明經者四,皆獲美仕。初為陸渾主簿,次吳縣尉,次上黨丞,次潞州兵曹參軍。其勾稽摘發,毗讚關決,無不勝職,加朝散大夫。某年月日終於官次,殯於州若干裏。會世多難,家又貧窶,故不及夫妻。嗚呼!我曾祖王父葬於潁陽,我伯祖、叔祖洎伯父皆葬閿鄉皇天原望壽裏。潁陽北臨間,其他陰狹,岸又數壞,大懼不克久安神居。是以從他兆於茲,卜用七月六日甲子,將以具於玄堂之下,固故有望乎爾也。」於是刪其書為文,置於郵中,俾移於石上。 § 永州司功參軍譚隨亡母毛氏誌文 毛氏夫人,父曰儀禹,豐州別駕。祖宏義,濟州戶曹。夫人歸譚氏,曰損,為鄧州司倉參軍。損父昌,為常州錄事參軍。祖曰元愛,為左羽林大將軍宏農男。惟譚洎毛氏,於周鹹為諸侯,譚入於莒,毛及魏為後族,千歲復合。夫人生丈夫子曰隨。隨謹願好禮。始克於裴、柳為姻。隨娶裴氏,今中書舍人次元之族弟也。女子嫁柳氏,曰從肇,曰予族兄也。予早承族兄之教,聞夫人之德。且曰:隨之所以能立,洎吾嫂之所以令,皆夫人之訓。則宜有以文其聲詩,刻而措諸墓。夫人諱某,壽若干,某年月日終,某月日祔於此。誌曰: 周之列國,譚子毛伯。合是二姓,從其匹敵。夫人有訓,乃策厥族。惟時善良,不享豐福。懿厥子姓,追號憲德。內言不出,孰表貞節。願垂休銘,永誌幽谷。 § 箏郭師墓誌 郭師名無名,無字。父爽,雲中大將。無名生善音,能鼓十三弦。其為事天資獨得,推七律三十五調,切密邃靡,布爪指,運掌掔,使木聲絲聲均其所自出,屈折愉繹,學者無能如。自去乳,不近葷肉,以是慕浮屠道。既失父母,即棄去兄弟,自髡緇入代清涼山,又南來楚中,然遇其故器,不能無撫弄。吳王宙刺復州,或以告,乃延入,強之,宙號知聲音,抃蹈以為神奇。會宙貶賀州,遂以來。性愛酒,不能已,因縱發為黃老術。薛道州伯高抵宙以書,必致之,至與坐起。伯高,褒邪人也,嗜其音,至善處,輒自為擊節。教閽管謹視出入。餌仄柏,不食穀。三年,變服遁逃九疑叢祠中,披取之益善,親遇,終不屑。卒乘暴水入小船,下岣嶁山,求道篆,會歐陽師死,不果受。張誡副嶺南,又強與偕。誡死,至是抵予。時已得骨髓病,日猶鼓音四五行。居數日,益篤。既病,自為歌。死三日,葬州北岡西。誌其詞曰: 雲州生,柳州死。年五十,病骨髓,天與之音今已矣。丁酉之年秋既季,月缺其團於是始。心為浮屠形道士,仁人我哀埋勿棄。 § 趙秀才群墓誌 嬰臼死信孤乃立,王侯世家天水邑。群字容成係是襲,祖某父某仕相及。嗟然秀才胡伋伋,體貌之恭藝始習。娶於赤水禮猶執,南浮合浦遽遠集。元和庚寅神永戢,問年二紀益以十。仆夫返柩當啟蟄,廉湘之交瘞原隰。稚妻號叫幼女泣,和者淒欷行路悒。追初憫夭銘茲什。 § 太府李卿外婦馬淑誌 氏曰馬,字曰淑,生廣陵。母曰劉,客倡也。淑之父曰總,既孕而卒,故淑為南康謳者。李君為睦州,詆狂寇見誣,左官為循州錄,過而慕焉,納為外婦,偕竄南海上。及移永州,州之騷人多李之舊,日載酒往焉。聞其操鳴弦為新聲,撫節而歌,莫不感動其音,美其容,以忘其居之遠而名之辱,方幸其若是也。元和五年五月十九日,積疾卒於湘水之東,葬東岡之北垂,年二十四。銘曰; 容之豐兮藝之工,隱憂以舒和樂雍。佳冶彫殞逝安窮。諧鼓瑟兮湘之滸,嗣靈音兮永終古。 § 故嶺南鹽鐵院李侍御墓誌 天寶中,詔李氏由涼武昭王以下,皆得籍宗正。故沂州刺史福,以姑臧人附屬於寧、岐為族。曾祖生樂壽令昱,昱生虢州司馬叶,世以儒聞。叶生監察御史澣,字濯纓,明兩經,仕歷永興、臨晉尉。會天子方事誅伐,南平蔡,北服趙,西走戎,東討齊、魯。五年間,兵征卒戍,糴行千里,凡進用,唯財賦為難。君以試大理評事佐荊南兩稅使,督天下諸侯之半,調食饒給,車擊舟連。又守湖南鹽鐵轉運院,以能遷官。移嶺南,益積功勞,以介厲敦勤為率羣吏先。年五十三,元和十三年月日卒。 妻廬江何氏,凡五世,世鄭出,父曰士諤,季父曰士幹,有大名。君之子二人,曰夔,曰導。女一人,曰某。夔、導皆幼,不能事,何夫人哭且戒。柩行萬里,人咸觀其禮焉。葬伊闕,用明年某月日甲子。銘曰: 涼為帝基,克顧厥胤。皇弘國牒,四邑顯進。 沂以屬尊,世仕倚儒。憲憲濯纓,亦用學徒。 既穀既官,式懋爾勞。四方用師,卒食之饒。 致其廉介,率是諸侯。于荊于交,關石是鈞。 邦有休功,惟吏之勤。冀施于大,以盡其有。 孰司壽夭?君不克久。吉日來祔,伊闕之墓。 子嗣孫承,有達宜興。銘詔于神,永永是徵。 § 故試大理評事裴君墓誌 裴氏之昭,曰贈戶部尚書諱某。穆曰起居郎諱某。生均州刺史諱某。均州與其弟大理更為刑部郎,用文史名於朝,善杜禮書。長子曰某,射進士策不中,去過汴,韓司徒宏迎取為從事,以聞,拜太子通事舍人,進大理評事。當伐蔡及鄆州,嘗為軍首,讚佐有勞。既事,將侍太夫人於京師,道發疽,元和十四年月日,終於河南敦厚里。年若干,字曰某。弟某,以其喪歸葬於某縣某里,未果。娶,有男子二人,女一人。男之長曰某,通兩經,始杖且廬。銘曰: 世守不遷,秀於士鄉。不利有司,爰客於梁。梁委其躬,乃相戎政。宮臣理屬,仍受國命。南蔡北曹,五載首兵。柔剛輔理,平視太平。馬牛既寧,告養於京。棧車草草,我來周道。載饑載勞,神奪其孝。形經於洛,魂其焉如。庶終爾誠,陰侍里閭。膳飲不違,有弟之恭。既安且盈,厥誌斯從。銘之故人,以慰爾衷。 § 故大理評事柳君墓誌 晉之亂,柳氏始分,曰耆,為汝南守,居河東。又五世曰慶,相魏。貌相之嗣曰旦,仕隋,為黃門侍郎。其小宗曰楷,至於唐,刺濟、房、蘭、廓四州。楷生夏縣令府君諱繹。繹生司議郎府君諱遺愛。皆葬長安少陵原。遺愛生御史府君諱開,葬南陽。其嗣曰寬,字存諒,讀其世書,揚於文詞,南方之人多諷其什。頗學禮而善為容,修吏事。始仕家令主簿,進左驍衛兵曹,試大理評事,為嶺南節度推官荊南永安軍判官。府罷,為遊士,出桂陽,下廣州,中厲氣嘔泄,卒於公館,元和六年八月七日也,年四十七。前娶琅琊王拱子。拱,國子祭酒。後娶河東裴陵子。陵,告成令。裴氏之出口裴七。君之從弟以君之喪歸,過零陵,哭且告於宗元曰:「吾伯兄從事嶺南,其地多貨,其民輕亂,能以簡惠和柔,匡弼所奉,假守支郡,海隅以寧,鬥狠仇怨,敦諭克順。從公於荊,綏戎永安,仍專郡治,政用休阜。是時蜀寇始滅,邦人瘡痍,懷君之澤,鹹忘其痛。其理也惠,而不施之於大;其行也和,而不至於年;其言也文,而不顯其聲。今將以某月日祔葬,苟又不得令詞而誌焉,是無以蓋前人之大痛,敢固以請。」嗚呼!予懼辭之不令以為神羞,予曷敢不諾。銘曰: 柳族之分,在北為高。充於史氏,世相重侯。中書之世,實曰蘭州。夏縣政良,司議德優。營營御史,乃佐元侯。惟君是嗣,其政克修。儲闈補吏,環衛分曹。南越之龐,從事以寧。永安披攘,薦仍於兵。是董是經,既柔且平。浩浩呻呼,革為和聲。胡不使壽,而奪之齡。柩於海堧,壙於鄧邦。厥弟孔哀,惟行之恭。呱呱小子,縗而不廬。充充令妻,髽首而居。鳥獸號鳴,助我踟躕。刻此悲辭,藏之奧隅。 § 故秘書郎姜君墓誌 秘書郎姜崿,字某,開元皇帝外孫也。始,楚國公皎與上游,益貴幸,子慶初,得尚某公主,生崿。崿生三日,上曰:他物無以餉吾孫。即勑有司,以第六品告與緋衣銀魚,得通籍出入。凡名是官七十某年終不徙。然其間在蜀、漢、荊、楚以大諸侯命守州邑,輒以勞稱。時缺則復命。好游嗜音,以生富貴,畜妓,能傳宮中聲,賢豪大夫多與連歡。後加老風病,手足奇右可用,不能就官。士有載酒來,則出妓,搏髀笑戲,觀者尚識承平王孫故態。元和十四年月日終。桂州都督、御史中丞裴公曰:「噫!帝戚也,葬不可以廉。」為具物祭以豚酒。月日葬州東南一里。子某,年若干。母曰雷姬。銘曰: 始賤終貴,於世為遂;幼榮老窮,在物為凶。均之得喪,誰缺誰豐?若君者銀朱於始生,鐘鼎以及壯。不矍矍於進取,不施施於驕伉。左絃右壺,樂以自放。雖老而客死,未嘗戚乎己。與夫拳拳恐悸,蒙諂負義,得之拘拘,榮不蓋愧,以終其身而不能止者,不猶優乎! § 故襄陽丞趙君墓誌 貞元十八年月日,天水趙公矜,年四十二,客死於柳州,官為斂葬於城北之野。元和十三年,孤來章始壯,自襄州徒行求其葬,不得,徵書而名其人,皆死無能知者。來章日哭於野,凡十九日,唯人事之窮,則庶於卜筮。五月甲辰,卜秦誗兆之曰:「金食其墨,而火以貴。其墓直丑,在道之右。南有貴臣,家土是守。乙巳於野,宜遇西人。深目而髯,其得實因。七日發之,乃覯其神。」明日求諸野,有叟荷杖而東者,問之,曰:「是故趙丞兒耶?吾為曹信,是邇吾墓。噫,今則夷矣。直社之北二百舉武,吾為子蕝焉。」辛亥啟土,有木焉,發之,緋衣緅衾,凡自家之物皆在。州之人皆為出涕,誠來章之孝,神付是叟,以與龜偶,不然,其協焉如此哉?六月某日就道,月日葬於汝州龍興縣期城之原。夫人河南源氏,先歿而祔之。矜之父曰漸,南鄭尉。祖曰倩之,鄆州司馬。曾祖曰宏安,金紫光祿大夫國子祭酒。 始矜由明經為舞陽主簿,蔡帥反,犯難來歸,擢授襄城主簿,賜緋魚袋。後為襄陽丞,其墓自曾祖以下皆族以位。時宗元刺柳,用相其事,哀而旌之以銘。銘曰: 誗也挈之,信也蕝之。有朱其紱,神具列之。懇懇來章,神實恫汝。 錫之老叟,告以兆語。靈其鼓舞,從而父祖。孝斯有終,宜福是與。 百越蓁蓁,羈鬼相望。有子而孝,獨歸故鄉。涕盈其銘,旌爾勿忘。 § 故溫縣主簿韓君墓誌 有唐故溫縣主簿韓慎,字某,漢弓高侯其先也。徙於南陽,傳世至今,唐侍中諱瑗,克用貞亮,奮於國難。傳侍中兄子郢州刺史諱某,某生御史著作郎諱某,某生尚書庫部郎中萬州刺史諱某,嗣以文行,大其家業。君萬州長子也,以父任為建陵挽郎,累調授王府參軍襄州襄陽尉,至於是邑。貞元十六年,又調於天官署河陽丞,未拜,十有一日,暴病卒於長安永崇裏先人之廬。又十有二日,龜策襲吉,祔於咸陽洪瀆原先人之墓,禮也。先三日,外姻家老謀為之誌,季弟泰哀不能文,故托於友焉。嗚呼!生施於人事,無往下達。予故得受其辭,書於石。曰: 友而愛而,忠孝宜之。貌稱其行,行稱其詞。賤而不壽,為善是悼。祔於祖考,初筮攸告。季也之純,置哀無垠。終窶且貧,控於仁人。備物稱家。其儀式陳。爰相其悲,載刻茲瑉。 § 東明張先生墓誌 東明先生張氏曰因,嚐有以文薦於天子,天子策試甚高,以為長安尉。一年,投去印綬,願為黃老術,詔許之。居東明觀三十餘年,受畢法,道行峻異,得眾真秘書訣籙,聚經籍圖史,侔於麟閣。經弟回降秩封州,先生曰:「吾老矣,支體不可解也。」遂從以去。明年,回之子襲的,哭之慟,遂病。既亟,以命回曰: 「吾生天寶,訖貞元乙酉歲十月,今死於汝之手,盈吾誌矣。京師,吾生也,畢原,先人之歸也,必以返葬。」乃自為誌而卒。明年正月某日,葬如其言。弟子某等為碑以誌於墓。辭曰: 匪祿而康,匪爵而榮。漠焉以虛,充焉以盈。言而不為華,光而不為名,介潔而周流,苞涵而清寧。幽觀其形,與化為冥。寂寞以成其道,是以勿嬰。世皆狂狂,奔利死名。我獨浩浩,端一以生。或曰:先生友弟以遁,慈幼以死,若不能忘情者向耶?」吾曰:「道去友耶?去慈耶?從容以求,其得之耶?蕩莽狠悻,道之非耶?且夫虧恩壞禮,枯槁憔悴。墮聖圖壽,離中就異。然與神鬼為偶,頑然以木石為類。倥侗而不實。窮老而死。先生之道,固知異夫此也。」乃書於石以紀。 § 故處士裴君墓誌 河東聞喜裴君諱某,字某,好學未仕,年若干,元和十四年月日終於京兆渭南墅。君之弟中丞公督桂州,命其寮柳宗元以銘。君之出河間邢群以狀來告曰: 「曾祖諱某,寧州刺史,贈戶部尚書。祖諱某,起居郎。父諱某,尚書刑部員外郎,議官及浮圖事獨出。載在史冊。以八使行天下,當河北道疑危頑狠難處分之地,用天子命,制斷得宜,於時為第一,天下皆仰以為相。會疾終,再贈至大理卿。」長老咸曰:「裴氏世積德,起居,丞相弟也,以文史用,大理,名世人也,鹹聞而不大。」君以友悌愨植,承其休光,幽而不揚,豈天鍾美於中丞,嗇而不克並耶?不然,君無位以夭,其可問哉?君前娶韋氏,成都少尹士謨女。生二子,字曰某,名曰某,以文敏,中丞公尤愛幸,恒從,不幸卒於桂林。某舉明經,後娶於薛氏,無子,父寀位卑。是年月日,葬渭南某裏,遷韋夫人之喪自萬年來,有俟,猶異室。銘曰: 疇之沃沃,宜其嘉穀。有耕有耨,同施異祿。明昭次穆,丞相之族。尚書之孫,大理之門。有慶實延,宜碩而繁。不位不年,晦於丘園。懿懿大理,惟德之元。摧佞抑釋,太史是論。黜陟冀幽,邦命以尊。神嗇豐福,不並於君。渭之洋洋,爰墓其南。孝思是懷,祖考之依。郡人作銘,惟相其哀。 § 覃季子墓銘(並序) 覃季子,其人生愛書,貧甚,尤介特,不苟受施。讀經傳言其說數家,推《太史公》《班固書》下到今,橫豎鉤貫,又且數十家,通為書,號《覃子史纂》。又取《鬻》《老》《管》《莊》《子思》《晏》《孟》下到今,其術自儒、墨、名、法,至於狗彘草木,凡是益於世者,為《子纂》又百有若干家。篤於聞,不以任為事。黜陟使取其書以氏名聞,除太子校書。某年月日死永州祁陽縣某鄉。將死,歎曰:「寧有聞而窮乎,將無聞而豐乎?宇介而躓乎,將溷而遂乎?」葬其鄉。後若干年,柳先生來永州,戚其文不大於世,求其墓以石銘。銘曰: 困其獨,豐其辱。 § 續滎澤尉崔君墓誌 太傅公既誌滎澤君之葬,明年,為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以卒。滎澤君之嗣曰膺,備物具貨入於汴,汴陷於戎,喪焉不果行。會世難,不幸膺亦死。膺之亞曰太素,仕至雲陽令,求其誌,將行,謫南海上。元和九年,移信州,猶有累,不克如其鄉。大懼緩慢滋久,哭命其子某,以某月日啟君之喪,至於某,葬用某月甲子,誌用太傅公之辭。又命河東柳某書緩故,且誌終事之年月日。 § 先太夫人河東縣太君歸祔誌 先夫人姓盧氏,諱某,世家涿郡,壽止六十有八,元和元年,歲次丙戌,五月十五日,棄代於永州零陵佛寺。明年某月日,安祔於京兆萬年棲鳳原先侍御史府君之墓。其孤有罪,銜哀待刑,不得歸奉喪事以盡其誌,侄洎太夫人兄之子宏禮承事焉。嗚呼天乎!太夫人有子不令而陷於大僇,徙播厲土,醫巫藥膳之不具,以速天禍,非天降之酷,將不幸而有惡子以及是也。又今無適主以葬,天地有窮,此冤無窮。既舉葬紖,猶以不孝之辭,擬述先德,且誌其酷焉。 嚐逮事伯舅,聞其稱太夫人之行以教曰:「汝宜知之,七歲通《毛詩》及劉氏《列女傳》,斟酌而行,不墜其旨。汝宗大家也,既事舅姑,周睦姻族,柳氏之孝仁益聞。歲惡少食,不自足而飽孤幼,是良難也。」又嚐侍先君,有聞如舅氏之謂,且曰:「吾所讀舊史及諸子書,夫人聞而盡知之無遺者。」某始四歲,居京城西田廬中,先君在吳,家無書,太夫人教古賦十四首,皆諷傳之。以詩禮圖史及剪制縷結授諸女,及長,皆為名婦。 先君之仕也,伯母叔母姑姊妹子侄雖遠在數千里之外,必奉迎以來。太夫人之承之也:尊己者,敬之如臣事君;下己者,慈之如母畜子;敵己者,友之如兄弟。無不得誌者也。諸姑之有歸,必廢寢食,禮既備,嚐有勞疾。先君將改葬王父母,太夫人泣以蒞事。事既具,而大故及焉,不得成禮。 既得命於朝,祗奉教曰:「汝忘大事乎?吾塚婦也,今也宜老,而唯是則不敢暇,抑將任焉。苟有日,吾其行也。」及命為邵州,又喜曰:「吾願得矣。」 竟不至官而及於罪。是歲之初,天子加恩群臣,以宗元任御史尚書郎,封太夫人河東縣太君。八月,會冊太上皇后於興慶宮,禮無違者。既至永州,又奉教曰:「汝唯不恭憲度,既獲戾矣,今將大儆於後,以蓋前惡,敬懼而已。苟能是,吾何恨哉!明者不悼往事,吾未嚐有戚戚也。」而卒以無孝道,不能有報焉。 喪主子婦七歲,而不果娶。竄窮徼,人多疾殃,炎暑熇蒸,其下卑濕,非所以養也。診視無所問,藥石無所求,禱祠無所實,蒼黃叫呼,遂遘大罰。天乎神乎,其忍是乎!而獨生者誰也?為禍為逆,又頑狠而不得死,逾月逾時,以至於今。靈車遠去而身獨止,元堂暫開而目不見。孤囚窮縶,魄逝心壞。蒼天蒼天,有如是耶?而猶言猶食者,何如人耶?已矣已矣!窮天下之聲,無以舒其哀矣。盡天下之辭,無以傳其酷矣。刻之堅石,措之幽陰,終天而止矣。 § 伯祖妣趙郡李夫人墓誌銘 夫人姓李氏,辨族氏者曰趙郡讚皇之東祖。祖某,為某官。父衝,為單父尉。夫人生於良族,嶷然殊異。及笄,德充於容,行踐於言,高朗而不傷其柔,嚴恪而不害其和。特善女工剪制之事,又能為雅琴素聲操縵之具。婦道既備,宜為君子之配偶焉。我伯祖臨邛令府君諱某,受夫人於李氏之廟而歸於正室。臨邛府君之先曰我曾王父清池府君諱某。清池之先曰徐州府君諱某。又其先曰常侍府君諱楷。常侍之兄曰中書令諱奭。自中書以上,為宰相四世。 噫!我怕祖以宗胄碩大而濟其德厚,夫人以族屬清顯而修其禮範,合二姓以承先祖,為士者榮之。故佐奉養,承祭祀,婦德用光,家道甚宜。無何,伯祖終於臨邛而窆焉。夫人從子而反於淮滸。嗚呼!我先府君每得仕,未嚐不奉迎供養,必誠必親。男既立,必使之有祿仕,女必使之有家。將嫁己子,必先擇良士可以配諸姑者,定,然後議焉。仲父殿中侍御史府君由是誌也。 夫人生男一人,諱某,不幸終於宣州旌德尉。女三人,皆得良婿。隴西李伯和為楊子丞,疾痺廢痼而沒。太原王紓,今為右補闕。潁川陳萇,為校書郎渭南尉,知名。貞元十六年,王氏姑定省扶持,自揚州至於京師,道路遇疾,遂館於陳氏。以諸婿之良,諸女之養,無不得意焉。享年八十一,是歲六月二十九日,終於平康星。自小斂至於大斂,比及葬,則二婿實參主之。有孫二人,長曰曹郎,奉之以縗而正於位。八月二十四日,葬於萬年縣之少陵原,實棲鳳原,介於我先府君仲父二兆之間,神心之所安也。 嗚呼!嗣子早夭,臨邛萬里,以歲之不易,未克合祔,哀孰甚焉。諸姑命宗元以為斯誌。以從人之道,內夫家,外父母家,且又葬於我,誌於我,故敘柳氏為備。銘曰: 藹其芳,壽且康,大梁鶉火沉幽光。夙淪夫子嗣又喪,青幃不復岷之陽。兆靈趾,棲鳳裏。艮之山,兌之水。靈之車,當返此。子孫百代承靈祉,誰之言者青烏子。 § 叔妣吳郡陸氏夫人誌文 夫人諱則,字內儀,姓陸氏,家於吳郡,蓋江左上族。以宗子在他國,家牒逸墜,故曾王父、王父之諱官,不克究知而闕其文。父覃,皇河南陸渾令。夫人生而柔,笄而禮。會伯舅為河南尹,撰擇寮寀,謂我文學掾仲父,士林殊英,儒流推高,故夫人歸於我。夫人之志也,溫順以承上,衝厚以字下,不敢逾於塚婦,不敢侮於臣妾。是宜允膺福壽,集成母儀。稟命不淑,享年三十有五,貞元十二年十一月己亥,終於長安太平里第。嗚呼!夫人生男一人,曰曹婆,幼孺在抱,委縗就位。女一人,曰喜子,匍匐繈褓,寄婦人之手。哀哉!蓋衰門薄祐,神道不相,顧仲父違背於歲首,而夫人捐棄於是日。遺孤眇藐,未克承紹,凡我族屬,其痛巨乎!遂以其年十二月十三日庚午,合祔於少陵原之墓。恭惟仲父之諱字,夫人之爵齒,備於版文,今不書,懼再告也。 § 亡姑渭南縣尉陳君夫人權厝誌 唐貞元十七年九月六日甲子,前渭南縣尉潁川陳君之夫人河東柳氏終於平康裏。將終,告於陳君曰:「吾生四十有四年,為陳氏介婦九年,謹飭不怠,以至此,命也。既成婦矣,宜祔於皇姑,從兆於三原,然而不幸中道而有痼疾,既不及養於舅姑,又不得佐於蒸嚐,生君之子,不期月而殞。嚐謂君宜有貴位,而不克見。執親之喪,不得終紀。皆天譴之大者也。且願殺禮,以成吾私,邇先夫人之墓而窆我焉。將俟君之不諱,而歸復於正,其可也。」陳君乃卜十二月十八日,權厝於城南,原曰棲鳳,如夫人之誌。且以時日甲子授於宗元曰:「子之姑孝於家,移於我之長;睦於族,施於我之黨。是用賓而禮之,如益者之友,今則去我,已矣,吾無以報焉。他日嚐謂子愨而文,願以為誌,庶幸而有知,將安子之為也,萇無恨矣。」嗚呼!貴不必賢,壽不必仁,天之不可恃也久矣。遂哭而受命,書夫人之世,以記於茲石。夫人六代祖諱慶,五代祖諱旦,位皆至宰相。高祖諱楷,為濟州刺史。曾祖諱某,為徐州長史。祖諱某,為清池令。考諱某,為臨邛令。妣李氏,趙郡讚皇人。其他則俟改葬而後備。 § 亡姊前京兆府參軍裴君夫人墓誌 柳氏至於唐,其著者中書令諱奭。中書之弟之子曰徐州府君諱子夏,實有孝德,世其家業。清池府君諱從裕,繼之以茂實。德清府君諱察躬,承之以善政。以至於侍御史府君諱鎮,用貞信勁正,達於幫家。克生賢女,以配於裴氏。裴氏至於唐,其著者禮部尚書諱行儉。禮部之子曰侍中諱光庭,嗣用忠肅,書於國史。祠部府君諱貞,業之以貞直,以至於金吾府君諱儆,用純懿端亮,聞於天下。實生良子,以配夫人。 嗚呼!夫人與仁孝偕生,以禮順偕長,始於家,純如也;終於夫族,穆如也。其為子道也,孝以和,恭以惠,取與承順,必稱所欲。先君與太夫人恩遇尤厚,故夫人侍側,無威怒之教焉。天禍弊族,夙遭大故,我諸孤奉太夫人之養,不敢圖死,至於復常。夫人三歲無湯沐,無鹽酪,頓踴叫號,哀徹天地。外除發不勝笄,體不勝帶。太夫人泣而命之,固猶不食,朝夕諭誨,僅而濟焉。其為妻道也,貞順之宜,恒服於身體;疑忌之慮,不萌於心術;忿懥之色,不兆於容貌,同焉而合於禮,婉焉而得其正。其為婦道也,惟聽順謹敬睦姻任恤之行甚備,常以不幸不及姑舅之養,用為大恨。是故相春秋之事,視滌濯,羞簋簠,勞以待旦。每怵惕之感至焉,則又移其孝於裴氏之門,而以睦於塚婦介婦,必敬必親,下以不失其赤子之心,姻族歸厚,率由是也。嗚呼!我之大譴歟?裴氏之大不幸歟?以夫人之德行,宜貴壽,宜康寧,然而年始三十,不克至於壽。良人官為參軍事,不及偕其貴。骨髓之疾,實鍾於身,以貞元十六年三月十三日甲子,終於光德裏第。痛矣夫! 始夫人之疾也,夫人之族視之如己,其家老、長妾、臧獲之微,皆以其私奔謁於道路,禱鬼神、問人筮者相及也,既病,太夫人在側,尚慮和憂傷於尊懷,猶持形立氣,紿以少間。故二稚未齔,良人在遠,不及有緒言遺念以傳於後。則我呼天之痛,宜有加焉。嗚呼!天胡厚是懿德而闕其報施,獨何咎歟?予一不知天之忍也。既逾月,良人至自洛師,望門而哭曰:「無以立吾家成吾身矣。」凡生三子,幼曰崔七,先夫人八月而殯,魂氣無不之也。次曰崔六,後夫人五旬而夭,因祔焉。今其存者曰崔五,幸無恙,托於乳媼,以虞水火。哀哉!其年八月十八日甲子,安厝於長安縣之神禾原,從於先塋,祔於皇姑,宜也。 母弟號哭而為之誌,毒痛憑塞,略不能具。敢告無愧辭,無溢美,庶用正直,克安神心。嗚呼!至哀無文,至敬不飾,故無其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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