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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高祖石敬瑭纪(1)


  高祖圣文章武明德孝皇帝,姓石氏,讳敬瑭,太原人也。本卫大夫碏、汉丞相奋之后,汉衰,关辅乱,子孙流泛西裔,故有居甘州者焉。四代祖璟,以唐元和中与沙陀军都督朱耶氏自灵武入附,宪宗嘉之,隶为河东阴山府裨校,以边功累官至朔州刺史。天福二年,追尊为孝安皇帝,庙号靖祖,陵曰义陵。祖妣秦氏,追谥为孝安元皇后。三代祖郴,早薨,赠左散骑常侍,追尊为孝简皇帝,庙号肃祖,陵曰惠陵。祖妣安氏,追谥孝简恭皇后。皇祖讳翌,任振武防御使,赠尚书右仆射,追尊孝平皇帝,庙号睿祖,陵曰康陵。祖妣米氏,追谥孝平献皇后。皇考讳绍雍,番字臬捩鸡,善骑射,有经远大略,事后唐武皇及庄宗,累立战功,与周德威相亚,历平、洺二州刺史,薨于任,赠太傅,追尊为孝元皇帝,庙号宪祖,陵曰昌陵。皇妣何氏,追谥孝元懿皇后。

  帝即孝元之第二子也,以唐景福元年二月二十八日生于太原汾阳里,时有白气充庭,人甚异焉。及长,性沈淡,寡言笑,读兵法,重李牧、周亚夫行事。唐明宗为代州刺史,每深心器之,因妻以爱女。唐庄宗闻其善射,擢居左右,明宗请隶大军,从之。后明宗从庄宗征行,命帝领亲骑,号“三讨军”,倚以心腹。

  天祐十二年,庄宗并有河北之地,开府于邺,梁遣上将刘鄩以兵五万营于莘。十三年二月,鄩引兵突至清平,薄于城下。庄宗至自甘陵,兵未阵,多为鄩所掩。帝领十余骑,横槊深入,东西驰突,无敢当者,卒全部伍而还。庄宗壮之,拊其背曰:“将门出将,言不谬尔。”因颁以器帛,复亲为啖酥,当时以为异恩,由是知名。明年,鄩兵阵于莘之西北,明宗从庄宗酣战。久之,尘埃四合,帝与明宗俱陷阵内,帝挺身跃剑,反复转斗,行数十里,逐鄩于故元城之东。是日,鄩军杀伤过半。

  十五年,唐军拔杨刘镇,梁将贺瑰设伏于无石山,明宗为瑰所迫,帝为后殿,破梁军五百余骑,按辔而还。十二月,庄宗与梁军大战于胡柳陂,众号十万。总管周德威将左军,杂以燕人,前锋不利,德威死之。庄宗率步众五千,固守高陵以避敌之锐。明宗独完右广,伏于土山之下,顾谓帝曰:“梁人首获其利,旌旗甚整,何计可以挫之?”帝曰:“腊后寒如此,出手堕指,彼多步众,易进难退,莫若啜糒饮水,徐而困之。且超乘徒行,其势不等,一击而破,期在必胜。”明宗曰:“是吾心也。”会日暮,梁军列于平野,五六万人为一方阵,麾游骑以迫唐军,帝曰:“敌将遁矣!”乃请明宗令士整胄,宽而罗之,命左射军三百人鸣矢驰转,渐束其势,以数千骑合之。迨夜,旌旗皆靡,而一角先溃,三面踵之,其牙竿相击,若火爆之声,横尸积甲,不可胜计。由是梁人势削,庄宗进营德胜渡。

  十八年十月,又从明宗战梁人于德胜渡,败其将戴思远,杀二万余人。十九年,战胡卢套,唐军稍却,帝睹其敌锐,拔剑辟道,肩护明宗而退,敌人望之,无敢袭者。

  二十年十月,从明宗观梁人之杨村寨,部曲皆不擐甲,俄而敌出不意,以兵掩明宗,刃将及背,帝挟战戟而进,一击而凶酋落马者数辈,明宗遂解其难。是岁,庄宗即位于邺,改元同光,遣明宗越河,悬军深入以取郓。郓人始不之觉,帝以五十骑从明宗涉济,突东门而入。郓兵来拒,帝中刃,翼明宗,罗兵通衢,嶷然不动。会后骑继至,遂拔中城以据之。既而平汴水,灭梁室,致庄宗一统,集明宗大勋,帝与唐末帝功居最,庄宗朝官未显者,以帝不好矜伐故也,唯明宗心知之。

  同光四年二月,赵在礼据邺为乱,朝廷遣元行钦招之不下,群议纷然,以为非明宗不可,庄宗乃以明宗为统帅。时帝从行,至魏,诸军有变,叩马请明宗帝河北。明宗受霍彦威劝,将自诉于天子,遂佯诺。诸军亦恐事不果,而散者甚众,明宗所全者,唯常山一军而已。西次魏县,帝密言于明宗曰:“犹豫者兵家大忌,必若求诉,宜决其行。某愿率三百骑先趋汴水,以探虎口,如遂其志,请大军速进。夷门者,天下之要害也,据之可以自雪。安有上将与三军言变,他日有平手乎!危在顷刻,不宜恬然。”明宗至相州,遂分骁骑三百付之,遣帝由黎阳济河,自汴西门而入,因据其城。及明宗入汴,庄宗亲统师亦至城之西北五里,登高叹曰:“吾不济矣!”由此庄宗从兵大溃,来归明宗。明宗寻遣帝令率兵为前锋,趋汜水关。俄而庄宗遇内难而崩。

  是月,明宗入洛,嘉帝之功,自总管府都校署陕府兵马留后。明宗即位,改元天成,五月,加帝光禄大夫、检校司徒,充陕州保义军节度使,岁未期而军民之政大治焉。二年二月,加检校太傅兼六军诸卫副使,进封开国伯,增食邑四百户。是月,帝赴阙,以倅六军诸卫事故也。八月,加食邑八百户,实封一百户,旌为政之效也。十月,明宗幸汴,以帝为御营使。车驾次京水,飞报汴州节度使朱守殷叛,明宗命帝董亲军倍道星行,信宿及浚城,一战而拔之。寻以帝为宣武军节度使、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兼六军诸卫副使,进封开国公,加食邑五百户,赐耀忠匡定保节功臣。四月,车驾还洛,制加检校太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兴唐尹、邺都留守、天雄军节度使。五月丁未,加驸马都尉。

  长兴元年二月,明宗南郊礼毕,加检校太尉,增食邑五百户,寻诏归任。时邺都繁富为天下之冠,而土俗犷悍,民多争讼,帝令投函府门,一一览之,及逾年,盈积几案,滞于狱者甚众,时论以此减之。九月,东川董璋叛,朝廷命帝为东川行营都招讨使,兼知东川行府事。十月,至自魏博,董众西征。二年春,以川路险艰,粮运不继,诏班师。四月,复兼六军诸卫副使。六月,改河阳节度使,仍兼兵柄。

  是时,秦王从荣奏:“伏见北面频奏报,契丹族移帐近塞,吐浑、突厥已侵边地,戍兵虽多,未有统帅,早宜命大将一人,以安云、朔。”明宗曰:“卿等商量。”从荣与诸大臣奏曰:“将校之中,唯石敬瑭、康义诚二人可行。”帝素不欲为禁军之副,即奏曰:“臣愿北行。”明宗曰:“卿为吾行,事无不济。”及受诏,不落六军副使,帝复迁延辞避。十一月乙酉,明宗复谓侍臣曰:“云州奏,契丹自幽州移帐,言就放牧,终冬不退,其患深矣。”枢密使范延光奏曰:“已议石敬瑭与康义诚北行,然其定夺,即在宸旨。”帝奏曰:“臣虽不才,争敢避事,但进退惟命。”明宗曰:“卿为吾行,甚叶众议。”由是遂定。丁亥,加兼侍中、太原尹、北京留守、河东节度使,兼大同、振武、彰国、威塞等军蕃汉马步军总管,改赐竭忠匡运宁国功臣。翌日,宴于中兴殿,帝捧觞上寿,因奏曰:“臣虽微怯,惟边事敢不尽其忠力,但臣远违玉阶,无以时申补报。”帝因再拜告辞,明宗泣下沾衿。左右怪其过伤,果与帝因此为诀,不复相见矣。十二月,明宗晏驾,帝闻之,长恸若丧考妣。应顺元年正月,闵帝即位,加中书令,及增食邑。

  帝性简俭,未尝以声色滋味辄自燕乐,每公退,必召幕客论民间利害及刑政得失,明而难犯,事多亲决。有店妇与军士讼,云“曝粟于门,为马所食”。而军士恳诉,无以自明。帝谓鞫吏曰:“两讼未分,何以为断?可杀马刳肠而视其粟,有则军士诛,无则妇人死。”遂杀马,马肠无粟,因戮其妇人。境内肃然,莫敢以欺事言者。三月,移镇常山。所历方镇,以孝治为急,见民间父母在昆弟分索者,必绳而杀之。勤于吏事,廷无滞讼。常山属邑曰九门,有人鬻地与异居兄,议价不定,乃移于他人。他人须兄立券,兄固抑之,因诉于令。令以弟兄俱不义,送府。帝监之曰:“人之不义,由牧长新至,教化所未能及,吾甚愧焉。若以至理言之,兄利良田,弟求善价,顺之则是,沮之则非,其兄不义之甚也,宜重笞焉。市田以高价者取之。”上下服其明。

  及岐阳兵乱,推潞王为天子,闵帝急诏帝赴阙,欲以社稷为托。闵帝自洛阳出奔于卫,相遇于途,遂与闵帝回入卫州。时闵帝左右将不利于帝,帝觉之,因擒其从骑百余人。闵帝知事不济,与帝长恸而别,帝遣刺史王宏贽安置闵帝于公舍而去,寻为潞王所害,帝后长以此愧心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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