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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爌传


  韩爌,字象云,蒲州人。万历二十年进士。选庶吉士。进编修,历少詹事,充东宫讲官。四十五年,擢礼部右侍郎,协理詹事府。久之,命教习庶吉士。

  泰昌元年八月,光宗嗣位,拜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参机务。未几,光宗疾大渐,与方从哲、刘一燝同受顾命。时宫府危疑,爌竭诚翼卫,中外倚以为重。大帅李如柏、如桢兄弟有罪,当逮治,中旨宽之。爌与一燝执奏,逮如律。以登极恩,加太子太保、户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从哲去,一燝当国,爌协心佐理。

  天启元年正月,两人以帝为皇孙时,未尝出阁读书,请于十二日即开经筵,自后日讲不辍,从之。辽阳失,都城震惊。爌、一燝以人情偷玩,拟御札戒励百官,共图实效,帝纳之。廷臣以兵饷大绌,合词请发帑,爌、一燝亦以为言,诏发百万两。大婚礼成,加少保、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荫一子尚宝司丞。未几,以贵州平苗功,加少傅、太子太傅、建极殿大学士。帝封乳母客氏为奉圣夫人,大婚成,当出外,仍留之宫中。御史毕佐周切谏,六科、十三道复连署争,皆不纳。爌、一燝引祖制为言,乃命俟梓宫发引,择日出宫。

  二年四月,礼部尚书孙慎行劾方从哲用李可灼红丸药,罪同弑逆,廷议纷然。一燝已去位,爌特疏白其事,曰:

  先帝以去年八月朔践阼。臣及一燝以二十四日入阁。适鸿胪寺官李可灼云有仙丹欲进。从哲愕然,出所具问安揭,有“进药十分宜慎”语。臣等深以为然,即谕之去。二十七日召见群臣,先帝自言不用药已二十余日。至二十九日遇两内臣,言帝疾已大渐,有鸿胪寺官李可灼来思善门进药。从哲及臣等皆言彼称仙丹,便不敢信。是日仍召见。诸臣问安毕,先帝即顾皇上,命臣等辅佐为尧、舜。又语及寿宫,臣等以先帝山陵封,则云:“是朕寿宫。”因问有鸿胪官进药。从哲奏云:“李可灼自谓仙丹,臣等未敢信。”先帝即命传宣。臣等出,移时可灼至,同入诊视,言病源及治法甚合。先帝喜,命速进。臣等复出,令与诸医商榷。一燝语臣,其乡两人用此,损益参半。诸臣相视,实未敢明言宜否。须臾,先帝趣和药,臣等复同入。可灼调以进,先帝喜曰:“忠臣,忠臣。”臣等出,少顷,中使传圣体服药后暖润舒畅,思进饮膳,诸臣欢跃而退。比申末,可灼出云:“圣上恐药力不继,欲再进一丸。”诸医言不宜骤。乃传趣益急,因再进讫。臣等问再服复何状,答言平善如初。此本日情事也。次日,臣等趋朝,而先帝已于卯刻上宾矣,痛哉!

  方先帝召见群臣时,被衮凭几,俨然顾命。皇上焦颜侍侧,臣等环跪彷徨,操药而前,吁天以祷。臣子际此,憾不身代。凡今所谓宜慎宜止者,岂不虑于心,实未出于口,抑且不以萌诸心。念先帝临御虽止旬月,恩膏实被九垓。为臣子者宜何如颂扬,何如纪述。乃礼臣忠愤之激谈,与远迩惊疑之纷议,不知谓当时若何情景,而进药始末实止如此。若不据实详剖,直举非命之凶称,加诸考终之令主,恐先帝在天之灵不无恫怨,皇上终天之念何以为怀。乞涣发纶音,布告中外,俾议法者勿以小疑成大疑,编摹者勿以信史为谤史。

  文震孟建言获谴,论救甚力。三年,以山东平妖贼功,加少师、太子太师。时叶向高当国,爌次之。及杨涟劾魏忠贤二十四大罪,忠贤颇惧,求援于爌。爌不应,忠贤深衔之。既向高罢,爌为首辅,每事持正,为善类所倚。然向高有智术,笼络群奄,爌惟廉直自持,势不能敌。而同官魏广微又深结忠贤,遍引邪党。其冬,忠贤假会推事逐赵南星、高攀龙,爌急率朱国祯等上言:“陛下一日去两大臣,臣民失望。且中旨径宣,不复到阁,而攀龙一疏,经臣等拟上者,又复更易,大骇听闻,有伤国体。”忠贤益不悦,传旨切责。未几,又逐杨涟、左光斗、陈于廷,朝政大变,忠贤势益张。

  故事,阁中秉笔止首辅一人。广微欲分其柄,嘱忠贤传旨,谕爌同寅协恭,而责次辅毋伴食。爌惶惧,即抗疏乞休。略言:“臣备位纶扉,咎愆日积。如诘戎宜先营卫,而观兵禁掖,无能纾宵旰忧。忠直尚稽召还,而榜掠朝堂,无能回震霆怒。后先诸臣之罢斥,谕旨中出之纷更,不能先时深念,有调剂之方,又不能临事执持,为封还之戆。皆臣罪之大者。皇上释此不问,责臣以协恭,责同官以协赞。同官奉诏以从事,臣欲补过无由矣。乞亟褫臣官,为佐理溺职之戒。”得旨:“卿亲承顾命,当竭忠尽职。乃归非于上,退有后言。今复悻悻求去,可驰驿还籍。”诸辅臣请如故事,加以体貌,不报。爌疏谢,有“左右前后务近端良,重纶綍以重仕途,肃纪纲以肃朝宁”语。忠贤及其党益恨。爌去,朱国祯为首辅。李蕃攻去之,顾秉谦代其位。公卿庶僚,皆忠贤私人矣。

  五年七月,逆党李鲁生劾爌,削籍除名。又假他事坐赃二千,毙其家人于狱。爌鬻田宅,贷亲故以偿,乃栖止先墓上。

  庄烈帝登极,复故官。崇祯元年,言者争请召用,为逆党杨维垣等所扼,但赐敕存问,官其一子。至五月,始遣行人召之。十二月还朝,复为首辅。帝御文华后殿阅章奏,召爌等,谕以拟旨务消异同,开诚和衷,期于至当。爌等顿首谢,退言:“上所谕甚善,而密勿政机,诸臣参互拟议,不必显言分合。至臣等晨夕入直,势不能报谢宾客。商政事者,宜相见于朝房,而一切禁私邸交际。”帝即谕百僚遵行。

  二年正月,大学士刘鸿训以张庆臻敕书事被重谴,爌疏救,不听。温体仁讦钱谦益,御史任赞化亦疏讦体仁。帝召见廷臣,体仁力诋赞化及御史毛羽健为谦益死党。帝怒,切责赞化。爌请宽赞化以安体仁。帝因谓:“进言者不忧国而植党,自名东林,于朝事何补?”爌退,具揭言:“人臣不可以党事君,人君亦不可以党疑臣。但当论其才品臧否,职业修废,而黜陟之。若戈矛妄起于朝堂,畛域横分于宫府,非国之福也。”又率同官力救赞化,不纳。皇长子生,请尽蠲天下积逋,报可。

  时大治忠贤党,爌与李标、钱龙锡主之。列上二百六十二人,罪分六等,名曰“钦定逆案”,颁行天下。言者争击吏部尚书王永光,南京礼部主事王永吉言之尤力。帝怒,将罪之。爌等言永吉不宥,永光必不安,乃止夺俸一年。工部尚书张凤翔奏厂、库积弊。帝怒,召对廷臣诘责。巡视科道王都、高赉明二人力辨,帝命锦衣官执之,爌、标、龙锡并救解。而是日永光以羽健疏劾,请帝究主使者。爌退,申救都等,因言永光不宜请究言官。帝不纳,然羽健卒获免。

  初,熊廷弼既死,传首九边,尸不得归葬。至是,其子诣阙疏请。爌等因言:“廷弼之死,由逆奄欲杀杨涟、魏大中,诬以行贿,因尽杀涟等,复悬坐廷弼赃银十七万,刑及妻孥,冤之甚者。”帝乃许收葬。

  时辽事急,朝议汰各镇兵。又以兵科给事中刘懋疏,议裁驿卒。帝以问爌,爌言:“汰兵止当清占冒及增设冗兵尔。冲地额兵不可汰也。驿传疲累,当责按臣核减,以苏民困,其所节省,仍还之民。”帝然之。御史高捷、史褷以罪免,永光力引之。都御史曹于汴持不可,永光再疏争。爌言,故事当听都察院咨用。帝方眷永光,不从。九月,以将行庆典,请停秋决,亦不从。

  时逆案虽定,永光及袁弘勋、捷、褷辈日为翻案计。至十月,大清兵入畿甸,都城戒严。初,袁崇焕入朝,尝与钱龙锡语边事。龙锡,东林党魁也,永光等谋因崇焕兴大狱,可尽倾东林。倡言大清兵之入,由崇焕杀毛文龙所致。捷遂首攻龙锡,逐之。明年正月,中书舍人加尚宝卿原抱奇故由输赀进,亦劾爌主款误国,招寇欺君,郡邑残破,宗社阽危,不能设一策,拔一人,坐视成败,以人国侥幸,宜与龙锡并斥。其言主款者,以爌,崇焕座主也。帝重去爌,贬抱奇秩。无何,左庶子丁进以迁擢愆期怨爌,亦劾之,而工部主事李逢申劾疏继上。爌即三疏引疾。诏赐白金彩币,驰驿遣行人护归,悉如彝典。进、逢申并爌会试所举士也。爌先后作相,老成慎重。引正人,抑邪党,天下称其贤,独尝庇王永光云。十七年春,李自成陷蒲州,迫爌出见,不从。贼执其孙以胁。爌止一孙,乃出见,贼释其孙。爌归,愤郁而卒,年八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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