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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四 准噶尔及西藏之兵事


  圣祖康熙二十九年,夏六月,以准噶尔部噶尔丹犯边,下诏亲征。噶尔丹,厄鲁特蒙古人。厄鲁特地在天山北,故元代牧场,称为四卫拉特,译言四大部也。元衰,其臣猛可帖木儿据为部落,明时极强盛,由卫拉特音转而讹为瓦剌,谓之瓦剌。自其汗也先死,其势中衰,其地分为四部,一曰和硕特,居乌鲁木齐附近;一曰准噶尔,居伊犁;一曰杜尔伯特,居厄尔齐斯河域;一曰土尔扈特,塔尔巴哈台附近,部谓之厄鲁特蒙古。噶尔丹为准噶尔部长僧格同母弟,僧格为其异母兄车臣及卓特巴巴图所弑。噶尔丹时在西藏为喇嘛,归而讨杀车臣、卓特巴巴图等,遂自立为准噶尔汗,兼有四部,复引兵平定南路喀什噶尔内乱,而有其领地,于是噶尔丹统一天山南北及科布多、青海等地。又欲东并喀尔喀,适喀尔喀汗土谢图、车臣、扎萨克图等因隙内讧,噶尔丹引兵入其地,悉击走之。三汗部众数十万,皆来奔。帝假科尔沁水草地,使游牧,至是噶尔丹以追逐喀尔喀为名,悉锐东犯,侵及索岳尔济山附近之乌珠穆沁部。时尚书阿喇尼驻军乌尔会山,合蒙古兵袭击之,战不利而退。

  秋七月,准兵深入乌珠穆沁境,命裕亲王福全为抚远大将军,皇长子胤禔副之,出古北口,召阿尔尼帅所部会福全军,又调盛京、吉林及科尔沁兵助战,帝复亲往塞外誓师。长宁军遇敌乌珠穆沁境,战亦不利,噶尔丹遂乘胜渡西喇木伦河,至乌兰布通,去京师仅七百里。时福全军屯乌兰布通三十里外,诏常宁引兵会之。

  八月,福全等与噶尔丹激战于乌兰布通,敌军死伤甚众,噶尔丹乘夜遁。翌日,达赖使者喇嘛济隆诣军前,代为乞和以缓追师,阅六日,福全悟,始发轻骑追之,已不及矣,乃班师。

  三十四年,冬十一月,复议亲征准噶尔,令将军萨布素引满洲军会科尔沁所部出其东,大将军费扬古驰赴归化城,调陕甘兵出宁夏,自翁金河出其西。帝自将禁军出独石口为中路,克期夹攻。

  三十五年,春三月,帝帅中路军出边,以沙碛不宜车,乃留大炮,驮子母炮而行。

  夏五月,帝渡瀚海,近逼敌境。时东西两军以道阻未至,复传言俄罗斯有助战之说,大学士伊桑阿力请班师。帝怒不许,帅兵疾趋兑鲁伦河,遣使往谕噶尔丹。噶尔丹不虞帝至,以为大将军诳我,及登高,望见军容,大惊,拔营霄遁,比帝至河,北岸已无敌人踪迹矣。循河追之,三日,至托拉山,不及而返。噶尔丹遁至土拉河上流东岸之昭莫多,遇西路军。费扬古等列阵以待,遣前锋营佯败以诱敌至,两军激战,自日中至暮,不决。费扬古以奇兵出敌阵后,袭其辎重,敌始溃,其可敦阿弩毙于炮。可敦者,准噶尔部称其汗之妃也,颀晰敢战,至是亦毙于炮。噶尔丹以数十骑遁去。西路军捷奏至,帝命费扬古留防漠北,遣陕甘军凯旋,而亲撰铭察罕托拉山及昭莫多之山而还。时因粮尽,欲引还,恐为敌所袭。适噶尔丹使人格叠沽英在军人,帝遣之还,语之曰:“归语而主,速来降,限七十日还报,逾期,朕即进兵!”语至此,包衣人违都虎进曰:“军用米将尽矣!”帝怒曰:“违都虎摇惑军心,可斩也!粮虽尽,朕必啮雪穷追,誓不回师!”诸军皆不喻。既遣格叠沽英,使人随之出二十里外,乃传令班师,众始大悦。

  三十六年,春二月,亲征准噶尔,师次昌平州。时噶尔丹之伊犁根据地为其兄僧格子策妄阿喇布坦所并,回部青海亦相继叛去,所属部众不及千人,皆老羸,穷蹙日甚。

  三月,帝次宁夏,时噶尔丹遣子塞卜腾巴尔珠尔征粮哈密,回人执以来献。

  闰三月,噶尔丹饮药死,噶尔丹左右亲信相帅引去。有纳款军门请为向导者,噶尔丹欲返伊犁,虑策妄阿喇布坦贪功,擒献,投西藏,则西路留屯军,已绝其通路,穷无复之,遂自杀。

  四十五年,冬十二月,西藏拉藏汗执送假达赖喇嘛入京。西藏,古三危地,其种人曰唐古特族,亦称土伯特,即唐时之吐蕃也。在贞观中,自印度迎僧侣入国都拉萨布教。僧侣称喇嘛,受王室保护,有特权。元世祖时,喇嘛八斯巴者有道术,世祖欲表示其信仰,尊为国师,封法王,使领藏地,居后藏扎伦布附近,明代尤敬礼有加。其法王衣冠皆赤,永乐初有宗喀巴喇嘛者出,以宗教改革自任,别创新派,自服黄衣黄冠,谓之黄教,而名旧教喇嘛曰红教。黄教盛行于前藏,其势力不亚于法王。宗喀巴圆寂后,其徒二,一曰达赖喇嘛,一曰班禅喇嘛,并居拉萨,为黄教宗主。其教禁娶妻,其嗣续法谓达赖、班禅两喇嘛不死,惟为呼毕尔罕,译言转世也。达赖一世曰敦根珠巴,二世曰敦根坚错,三世曰锁南坚错,四世曰云丹坚错,至五世罗卜藏坚错于顺治九年来朝,世祖封为西天自在大善佛,康熙二十一年脱缁(藏言死也),其第巴(藏言政务官也)桑结秘不发丧,一切矫命行之。噶尔丹在藏时,颇受桑结优待,故君临准噶尔后,凡百听其驱策。桑结构使之与和硕特、喀什噶尔、喀尔喀诸汗相仇杀,及喀什喀三汗内附,帝命达赖遣使喻噶尔丹罢兵,桑结私嘱所遣喇嘛济隆,阴嗾噶尔丹南侵,及噶尔丹败于乌兰布通,身几不免,济隆又伪为讲款,以迟追师。三十三年复假达赖名,为己乞封,诏封为土伯特王,而桑结遂以为中国可欺,遂嗾令噶尔丹入犯。三十五年,策妄阿喇布坦奉诏协擒噶尔丹,桑结复使人要诸逮,阻其出师,又阴使青海诸部修战备。会噶尔丹穷蹙自杀,其气始沮。帝于乌兰布通之役,擒讯准噶尔溃兵,具得其状,手诏切责桑结,并令执济隆以献。而桑结遣使输诚密奏,谓:“达赖五世殁已十六年,今转生又十五年矣,当以今年十月宣告内外,乞暂为秘之。”且言济隆得罪中国,已窜诸喀木,并籍没其家藏,当徐致之献京师。时帝欲利用其势力以结欢蒙藏,因其陈情而置之,至四十四年,桑结因和硕特部达延汗之孙拉藏汗嗣立于拉萨,恐其干涉藏事,谋暗杀之,不成,复欲以兵力逐之。拉藏汗乃集众讨诛之,因奏废桑结所立假达赖,而新立达赖伊西坚错为六世,并揭发桑结以前诈欺中国种种罪状。帝命护军统领席桂、学士舒兰为使,往拉萨,册封拉藏为翼法恭顺汗,使镇守藏地,令掬执假达赖送京,至是遣人解至。

  五十四年,夏四月,准噶尔部策妄阿喇布坦侵掠哈密。命富宁安带兵前往,又征外蕃兵集归化城,以右卫将军费扬固(费扬古弟)总理军务。初,策妄阿喇布坦助剿噶尔丹有功,帝命尽阿尔泰山以西,至伊犁,指俾游收,复成西域一大部落。会拉藏汗新立之达赖六世,青海诸蒙古皆以为假,自奉里塘之噶尔藏坚错为真达赖,迎居青海,请赐册印。帝虑两部构衅,为调停计,诒噶尔藏坚错暂居西宁城西南之塔尔寺,而两部之争执如故,时有暗潮。策妄阿喇布坦乃乘此时机,以谋袭西藏。然是时拉藏汗方以诛讨桑结苏,得中国政府保护,策妄阿喇布坦欲侵略藏地,恐中国兵议其后,至是引兵出哈密北境,大肆掳掠,以图牵制。

  秋八月,富宁安兵至巴里坤,以道路险远,粮运维艰,奏请于哈密附近一带地方募兵兴屯,加意耕种,明年暂停进兵。报可。时帝又虑准兵取道柴达木草地,自青海入藏,命侍卫阿齐关等督青海诸台吉同,各选兵屯噶斯湖畔,以断其通路,并敕拉萨汗戒严以待。

  五十六年,春三月,授富宁安靖逆将军,出巴尔坤;傅尔丹振武将军,出阿尔泰山,以窥策妄阿喇布坦之动静,相机进兵。

  秋七月,策妄阿喇布坦遣将策凌敦多布引兵侵掠西藏,纳克禅边内木宝部旋入藏,占据净科尔庭山要隘,拉藏汗与其子苏尔札领兵迎战于达穆河附近,杀获甚众。相持六十日,拉藏汗以兵寡不敌,退保招中。

  冬十月,准兵陷招城。先是有准噶尔人嚗隆沙克都尔扎布,仕于拉萨,拉藏汗使守小招,至是复叛归准,以小招降。台吉那木扎尔时守布达拉之北城,亦开城降。准兵入城,杀拉藏汗,执苏尔扎,幽新达赖六世于扎布里庙中,藏中大乱。

  五十七年,春二月,诏西安将军额伦特、侍卫色楞、学士查礼浑等,督满、蒙、汉各军,先后自西宁出青海,往援西藏。寻傅尔丹奏至,请分兵进剿伊犁,帝手诏答之,略谓:“两路进剿固善,惟闻去岁策妄阿喇布坦遣策凌敦多布入藏时,曾有令其剪灭拉藏,即在藏驻扎,候其亲至西藏再往攻取危藏巴尔喀木之地”等语。“现传闻拉藏有战没之信,策妄阿喇布坦果往西藏,我兵即至伊犁亦属无益,顷已令色楞统帅军兵往攻西藏矣。伊犁巢穴,本年暂停追剿可也。”

  秋九月,先是额伦特等统兵至哈喇乌苏,与敌军遇,敌分兵迎战,阳败屡却,伏精兵于河北以待。比全军渡河,敌以兵之丰据河。拒其前而兵潜出其后,截饷道,相持月余,至是食尽矢竭,全军覆没。

  冬十月,以皇十四子胤禵为抚远大将军,驻师西宁,改四川巡抚年羹尧为总督,备兵成都,期于明年分道入藏。时廷臣惩前败,俱言藏地远险,不宜进兵,遂停止出发,会诸土伯特人承认西宁之新达赖为真呼毕尔罕,合词来请中国派兵护送入藏。诏许之。

  五十九年,春正月,诏胤禵驻穆鲁斯乌苏治饷,以西宁军属平逆将军宗室延信,出青海;又以四川地方紧要,年羹尧未可轻离,改授噶尔弼为定西将军,统川兵出打箭炉,分道入藏。

  二月,册封新达赖噶尔藏坚错为宏法觉众第六世达赖喇嘛,派满汉兵及清海兵送往西藏,而蒙古诸部亦各帅所部随西宁军扈新达赖进征。

  秋八月,延信帅兵度当拉岭,驻军卜克河,策凌多布拒战于土拉池附近,三战三北。是月,噶尔弼军越拉里而西,自黑朱工入拉萨,召集大小第巴,宣布德意,诛喇嘛助乱者五人,幽九十余人。策凌敦多布进退受敌,不敢归藏,由腾格里湖北窜,崎岖冻馁,得生还伊犁者不及半数矣。

  九月,新达赖入藏,噶尔弼取拉藏所立达赖归京师,西藏平定。留蒙古兵二千镇守其地,而以拉藏旧臣贝子康济鼐及台吉颇罗鼐分掌前后藏政,权设驻藏大臣以监之。自是西藏始确为中国属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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