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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高宗绍兴六年(2)


  夏四月戊戌朔,史馆上《大元帅府事绩》十卷。上御经筵,给事中兼侍讲朱震留身论四方奏谳、自王安石开按问之法,及曾布增强盗赃钱,遂皆不死。翌日,上以语宰执曰:“此极敝事,若出得一人死罪,虽云阴德,然杀人者不死,亦岂圣人立法之意?”折彦质曰:“此非阴德,乃长奸尔。”上愿赵鼎曰:“遇有奏案,切须详之。”

  辛丑,兴化军免解进士宋藻上所著《十君论》。上召对,特补右迪功郎。

  甲辰,伪齐将王威攻唐州,陷之,团练判官扈举臣、推官张从之皆死。

  乙巳,诏湖北京西宣抚使岳飞丁母忧,已择日降制起复。缘见措置进兵渡江不可等待,令飞日下主管军马,措置边事。不得辞免。飞再辞。上不许。诏飞速往措置调发,毋得少失机会。飞奉诏归屯。

  壬子,时正阴雨,上数问辅臣:“不害麦否?”赵鼎曰:“此正接梅雨,大抵江浙须得梅雨,乃能有秋,是以多不种麦。然更望陛下诚意感格,天必垂佑。”上曰:“善。”殿中侍御史王缙谏上取青碌、玳瑁,上谕赵鼎曰:“中间尝取玳瑁数十两,止造一带鞓衬,余令入药,兼朕雅不爱此物。”又顾鼎问:“朝廷曾令取青碌否?朕宫中未尝辄修一椽屋,须此何用之?”明日进呈缙谏疏,鼎因言:“青碌乃是提举坑冶赵伯瑜起请,令民间从便采取,所得价钱,以充铜本。”上曰:“不若别更处置,必是外间已有所议也。”鼎曰:“缙深得谏臣之体,大抵当防微杜渐。”上曰:“前日已尝再三嘉奖。”

  甲子,京东淮南东路宣抚处置使韩世忠赐号杨政翼运功臣,加横海、武宁、安化军节度使,赏淮阳之捷也。节度开三镇、大将赐功号皆自此始。

  丙寅,新除翰林学士范冲改翰林侍读学士,冲再辞新命,上乃令改命。

  ◇

  五月戊辰朔,辅臣进呈殿中侍御史石公揆论六部不任责事,上曰:“六部长贰,侍从高选,自当一面裁处,岂有不能决断一部事,而一旦为执政,使能决断天下事耶?”

  辛未,秘书少监吴表臣言:“亲民之官,莫重县令,除授之间,理宜措置。欲望下诸路监司相度,取邑大而事剧素号难治者,并从朝廷择有风力、自来作邑有声者,三年为任,随其治状高下而宠褒之,不任责者,罚亦称是。”事下吏部,其后遂以常熟、山阴等为四十大邑。吏部侍郎兼侍讲刘大中言:“祖宗用人,内外一体,或自州县入居台阁,或由侍从出典藩方,因其所长,历试以事,所以缓急之际,多有可用之材。近世以来,廉耻道丧,既得患失,无复虽进易退之规,为人择官,浸成内重外轻之弊。与监司郡守者谓之外小人,挂白简丹书者乃补外任,非唯待士也贱,盖亦视民为轻。若革此风,请自臣始,傥不以臣为不肖,试以一郡俾之自效,庶几稍全臣子进退之节,少革内外轻重之弊。”不许。

  癸酉,上谓大臣曰:“宫中有金酒器五百余两,俟他时有功将帅至,当举以赐之。近日却令造得少许漆器。大抵物要适用,何必美观?”赵鼎曰:“仁宗皇帝用红漆唾盂、黄绸衾,两府入对内殿,宫人嫌卧衾旧弊,遽取新易之,亦黄绸也。”上曰:“今则绸亦自难得,朕所服皆黄素罗衾褥,自祖宗以来如此。”折彦质曰:“此正陛下之家法也。”新知鄂州、荊湖北路安抚使王庶复显谟阁待制。庶既老,愈通习天下事,前二日入对,首言:“今日之患,莫大于士气之委靡。愿振拔名节士起其气。”又论安危在修己,治乱在立政,成败在用人。上韪其言。庶因请曰:“臣肝胆未尽吐也,愿赐臣间,得时缕数于前。”上乃燕见之,庶言益深,尝跪而问曰:“陛下欲保江南,无所复事。如曰绍复大业,都荆为可。荆州左吴右蜀,尽利南海,前临江汉,可出三川,涉大河以图中原,曹操所以畏关羽者也。”上大异之。

  癸未,殿中侍御史周秘言:“闻淮南州县皆有收撮课子之例,夏则撮麦,冬则撮谷。又有所谓助军米、借牛租者,名色不一。重敛如此,而乃以爱惜民力为言,使百姓虚被放免之惠。”诏提点司体究改正讫,申尚书省。

  乙酉,提举临安府洞霄宫秦桧充观文殿学士、知温州。右司谏王缙言:“地震驻跸之所,岂非天心仁爱,著阴盛之戒?女子小人则远之,奸宄盗贼则备之,是皆阴类也。”

  戊午,诏两淮、沿江守臣并以三年为任,用都督行府同措置营田王弗请也。辅臣进呈,上曰:“朕昔为元帅时,尝见州县官说及在官者以三年为任,犹且一年立威信,二年守规矩,三年则务收人情,以为去计矣,况今止以二年者乎?虽有葺治之心,盖亦无暇日也。弗所论甚当,当如此施行。”

  辛酉,军器监丞黄祖舜特引对,乞堂除县令。上谓大臣曰:“祖舜谓郡守,朝廷知所选任矣,独于县令皆付之铨曹,专用资格差注。今若且委之郡守,使得澄汰无状者,亦庶几也。此论有理,共甄擢之。”

  癸亥,先是,右仆射张浚密遣人至燕山回,知道君不豫,浚遂奏:“臣近得此信,不胜痛愤。愿陛下刚健有为,成败利害,在所不恤。况孝悌可以格天,推此心行之,臣见其福,不见其祸也!”

  ◇

  秋七月壬申,尚书屯田员外郎樊宾行司农少卿、提领营田公事,都督行府同措置营田王弗屯田员外郎、同提举营田公事,并于建康府置司,仍令行府兼行,俟还阙日罢。

  癸酉,先是,令僧道输钱抵工墨钱,十千换给度牒,既而不复换,但令输钱批旧度牒焉。

  丁丑,赐韩世忠、刘光世诏书奖谕。时右司谏王缙言:“近者淮西以麾下将领有欺隐军人之券,淮东以幕中参佐有妄具将士之赏,皆能按劾闻奏。望特降诏奖谕,因使今后凡奏功者必以实,而爵赏足以劝有功。凡勘给者必以实,而钱粮之余足以养战士。”故有是命。

  庚辰,干办皇城司冯益与在外宫观,日下出门。初,宰相赵鼎见益稍出锋芒,意其未戢,乃言于上前。是日,上谓辅臣曰:“闻益交关外事,浸不可长,宜亟出之。”鼎等再三贺上威断,上曰:“朕待此曹未尝不尽恩意,然才闻过失,亦不少贷也。”

  甲午,知广德军汤鹏举知饶州,以江东转运使向子諲言其政绩也。已而复诏进鹏举一官再任。上谕大臣曰:“近时士大夫数言县令多有不称其任者,朕再三思之,亦难尽择。莫若慎选监司郡守,以为要道。正如朕深居九重之中,安能尽知百执事之贤否?但当留意宰相耳。”

  臣留正等曰:昔唐开元时,有上书言:“按察使徒烦扰公私,请精择刺史、县令,停案使者。”姚崇非之曰:“今止择十使,犹患未尽得人,况天下三百余州,县多数倍,安得刺史、县令皆称其职乎?”至哉斯言也,可谓知宰相之体矣。夫设官分职,上下相维,宰相之所宜择者十使,十使之所宜择者刺史、县令。崇专以择十使为己任,是乃所以精择刺史、县令也。太上皇帝谓县令难尽择,而以选监司、郡守为要道,使当时为相者如姚崇得奉圣训,岂非所谓聚精会神、相得益幸者乎?

  监察御史刘长源应诏上书,言当今之弊凡十有二事,一曰节俭之风不行于臣庶,二曰威福之柄渐移于臣下,三曰禁旅太弱,四曰从官轻去,五曰政令有不审,六曰赏罚有失当,七曰将帅失驭,八曰兵籍虚冗,九曰师旅有法不立,十曰赋敛有取无度,十一曰田荒不劝农,十二曰民困不择令。淮西安抚使刘光世克寿春府。

  ◇

  八月己亥,新知绍兴府秦桧入见,命坐赐茶。吉州万安县丞司马宗召添差两浙路转运司干办公事,先是,翰林侍读学士范冲人对,言:“司马光家属,向者伏蒙圣恩,月给钱米,故得存在至今。窃惟光为国宗臣,华夏蛮貊言及之,则以手加额,功在社稷,泽在斯民。今奉祠乏主,行路之人,莫不哀之。宜有以振恤,昭示四方,为忠义之劝。”故有是命。初,光孙植既死,立其再从孙稹为嗣,而稹不肖,其书籍生产皆荡覆之。有得光《记闻》者,上命赵鼎谕冲,令编类进入。冲言:“光平生记录文字甚多,自兵兴以来,所存无几。当时朝廷政事、公卿大夫议论、宾客游从、道路传闻之语莫不记录,有身见者,有得于人者,得于人者注其名字,皆细书连粘,缀集成卷。即未暇照据年月先后、是非虚实,姑记之而已,非成书也。故自光至其子康、其孙植,皆不以示入,诚未可传也。臣既奉诏,即欲略加删修以进,又念此书已散落于世,今士大夫多有之,删之适足以增疑。臣虽不敢私其能,必人以为无意哉?不若不删之为愈也。辄据所录,疑者传疑,可正者正之;阙者从阙,可补者补之;事虽叠书而文有不同者两存之。”于是冲裒为十册上之。上因览冲奏,谓鼎曰:“光字画端劲,如其为人,朕恨生太晚,不及识其风采耳。”

  庚子,左司谏陈公辅入对,上奏曰:“臣闻人君所以得天,莫先于孝;所以得民,莫先于诚。中兴根本,不出于此。”疏奏,上大感动,诏公辅论奏深得谏臣之体,令尚书省以其奏疏修写成图进入。饶州童子梁玙赐束帛,免文解一次。玙年十岁,能诵五经及七书,射札六发四中。

  癸卯,两浙都转运使李迨为四川都转运使、都大提举茶马,自襄郢便道星夜之任。四川都转运使赵开俟迨至,将本司财赋文籍交割讫,赴行在所。

  甲辰,手诏曰:“乃者强敌乱常,阻兵猾夏,两宫北狩,六驭南巡,霜雪十年,关河万里。朕为人之子,而鸡鸣之问不至;为人之弟,而鴒原之难不闻。眷言臣子之心,谁无父兄之念?而又干戈未息,疆場多虞,遗戍经时,不离甲胄,飞刍越险,久弃室家。尔则致忠,朕宁不愧?是用当馈投匕,未明求衣,弗辞马上之劳,以便军中之务。谅彼同舟之众,知吾发轫之情。咨尔有官,各扬其职。布告中外,悉使闻知。”张浚自江上归,力陈建康之行为不可缓,朝论不同,上独从其计。先是,三大帅既移屯,而湖北京西宣抚副使岳飞亦遣兵入伪地,伪知镇汝军薛亨素号骁勇,飞命统制官牛皋击之,擒亨以献。引兵至蔡州,焚其积聚。眉州布衣师维藩治《春秋》学累举不第,至是走行在,上中兴十策,请车驾视师。上下共议于朝,浚以为可用。会谍报刘豫有南窥之意,赵鼎乃议进幸平江。

  丁未,新知绍兴府秦桧充醴泉观使兼侍读、行宫留守,提举临安府洞霄宫孟庾提举万寿观兼侍读、行宫同留守,权许赴尚书省治事。时桧留行在未去也。

  癸丑,兼都督行府参议军事郭执中卒。张浚曰:“执中崇宁初以上书邪等禁锢二十年。”上曰:“不知当时入邪等以何事?”赵鼎曰:“凡蔡京、蔡卞所恶者皆入邪等。”折彦质曰:“蔡卞以绍述为说,其所斥已者,尽毁以诬谤先帝。”上愕然曰:“太上皇帝内禅之初,尝遣梁师成宣谕,渊圣皇帝云:‘朕闻司马光为前朝名相,今日朝廷诸事,但当以光为法。”然则上皇之意固可知矣。且如朕今所施行,与上皇时岂无修润者?要之一切从百姓安便而已。百姓安便,乃是上皇之意也。”

  丁巳,诏权罢讲筵,俟过防秋日如旧。

  己未,监察御史刘长源面对,奏疏曰:“臣谓致治之道莫先于用人,用人之道莫先于核实。不可怀爱憎以为去取,不可徇朋党以忘贤愚,不可信毀誉以为进退。或谓应系元符以前人臣之子孙皆可用,臣恐其失近于官人以世,而其人未必皆贤。夫以房玄龄为贤相,而其子遗爱预叛逆之诛;卢奕为忠臣,而其子杞居奸邪之列,况不逮元龄与奕,而可保其子孙尽贤乎?苟曰尽贤,则不贤者冒滥于其间,而人莫敢言矣。或谓应系崇宁以后人臣之子孙皆不可用,臣恐其失近于罚及其嗣,而其人未必皆愚。夫以郤芮有谋杀晋文公之罪,而子缺有获白狄之大功;李义府有议立武昭仪之奸,而子湛乃复中原之良佐,况不为芮与义府,而可诬其子孙尽愚乎?苟曰尽愚,则贤者隐晦于其中而人莫敢举矣。至若封伦、裴矩,其奸足以亡隋,而其智反以佐唐。李勣、许敬宗在太宗时则致治,而在高宗时则致乱,是所用之人不易一身,可使为治,可使为乱,其故何在?兹乃人君善持用人之柄,驭得其道,以君子制小人,而莫不为吾之用,则其为治乱,又在人君之操术焉。”

  庚申,赵鼎进呈刘长源奏札,上曰:“长源昨日多有开陈,至比战国之士,若不用于秦,则归于楚。论议殊可怪。”鼎曰:“陶恺虽邪,论尚不敢至此。”上曰:“然。”张浚曰:“长源不学无识,至如疏中引订事实,皆非所敢闻者。况元符以后人臣子孙,谁为可用而不用者?”折彦质曰:“如蔡京、王黼辈,是乃国家之深仇也,罪通于天,幸逃族诛,今日正使子孙真有可用者,犹不当用。”上曰:“长源之罪过于陶恺,当与远小监当,朝廷明正典刑可也。”于是退而批旨:“长源识趣卑陋,不可置之台列,送吏部与监当差遣。”

  庚申,诏职事官月给米三斛。自郎官外,旧止有职钱添给,至是始增之。

  癸亥,左司谏陈公辅请奏荫无出身人,并令铨试经义或诗赋、论策三场,以十分为率,取五分合格。虽累试不中,不许参选,亦不许用恩泽陈乞差选。诏吏部措置。其后吏部请试律外,止益以经义或诗赋一场,年二十五以上累试不中之人,许注残零差遣,余如公辅所奏。从之。诏榷货三务岁收及一千三百万缗许推赏。大率盐钱居十之八,茶居其一,香矾杂收又居其一焉。遂宁府教授程敦厚应诏上书,且献所著《经世十论》,曰畏天、恤民、量敌、核实、正俗、练兵、生财、专任、广听、审虑。乃除通判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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