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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宗灭蜀(1)


  后梁均王乾化三年。蜀太子元膺豭喙龅齿,目视不正,而警敏知书,善骑射,性狷急猜忍。蜀主命杜光庭选纯静有德者使侍东宫,光庭荐儒者许寂、徐简夫。太子未尝与之交言,日与乐工群小嬉戏无度,僚属莫敢谏。秋七月,蜀主将以七夕出游。丙午,太子召诸王大臣宴饮,集王宗翰、内枢密使潘峭、翰林学士承旨高阳毛文锡不至,太子怒曰:“集王不来,必峭与文锡离间也。”大昌军使徐瑶、常谦素为太子所亲信,酒行,屡目少保唐道袭,道袭惧而起。丁未旦,太子入白蜀主曰:“潘峭、毛文锡离间兄弟。”蜀主怒,命贬逐峭、文锡,以前武泰节度使兼侍中潘炕为内枢密使。太子出,道袭入,蜀主以其事告之。道袭曰:“太子谋作乱,欲召诸将、诸王以兵锢之,然后举事耳。”蜀主疑焉,遂不出。道袭请召屯营兵入宿卫,许之,内外戒严。

  太子初不为备,闻道袭召兵,乃以天武甲士自卫,捕潘峭、毛文锡至,檛之几死,囚诸东宫。又捕成都尹潘峤,囚诸得贤门。戊申,徐瑶、常谦与怀胜军使严璘等各帅所部兵奉太子攻道袭。至清风楼,道袭引屯营兵出拒战,道袭中流矢,逐至城西,斩之。杀屯营兵甚众,中外、惊扰。

  潘炕言于蜀主曰:“太子与唐道袭争权耳,无他志也。陛下宜面谕大臣以安社稷。”蜀主乃召兼中书令王宗侃、王宗贺、前利州团练使王宗鲁等,使发兵讨为乱者徐瑶、常谦等。宗侃等陈于西球场门,兼侍中王宗黯自大安门梯城而入,与瑶、谦战于会同殿前,杀数十人,馀众皆溃。瑶死,谦与太子奔龙跃池,匿于舰中。及暮,稍定。己酉旦,太子出就舟人丐食,舟人以告,蜀主遣集王宗翰往慰抚之。比至,太子已为卫士所杀。蜀主疑宗翰杀之,大恸不已。左右恐事变,会张格呈慰谕军民榜,读至“不行斧钺之诛,将误社稷之计”,蜀主收涕曰:“朕何敢以私害公。”于是下诏废太子元膺为庶人。宗翰奏诛手刃太子者,元膺左右坐诛死者数十人,贬窜者甚众。庚戌,赠唐道袭太帅,谥忠壮,复以潘峭为枢密使。

  冬十月,蜀潘炕屡请立太子,蜀主以雅王宗辂类已,信王宗杰才敏,欲择一人立之。郑王宗衍最幼,其母徐贤妃有宠,欲立其子,使飞龙使唐文扆讽张格上表请立宗衍。格夜以表示功臣王宗侃等,诈云受密旨,众皆署名。蜀主令相者视诸子,亦希旨言:“郑王相最贵”。蜀主以为众人实欲立宗衍,不得已许之,曰:“宗衍幼懦,能堪其任乎。”甲午,立宗衍为太子。

  四年春正月丙子,蜀主命太子判六军,开崇勋府,置僚属,后更谓之天策府。

  秋八月戊子,以内枢密使潘峭为武泰军节度使、同平章事,翰林学士承旨毛文锡为礼部尚书、判枢密院。

  贞明三年秋七月,蜀飞龙使唐文扆居中用事,张格附之,与司徒、判枢密院事毛文锡争权。文锡将以女适左仆射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庾传素之子,会亲族于枢密院,用乐,不先表闻,蜀主闻乐声,怪之,文扆从而谮之。八月庚寅,贬文锡茂州司马,其子司封员外郎询流维州,籍没其家。贬文锡弟翰林学士文晏为荣经尉,传素罢为工部尚书。以翰林学士承旨庾凝绩权判内枢密院事。凝绩,传素之再从弟也。

  四年。蜀太子衍好酒色,乐游戏。蜀主尝自夹城过,闻太子与诸王关鸡击球喧呼之声,叹曰:“吾百战以立基业,此辈其能守之乎。”由是恶张格,而徐贤妃为之内主,竟不能去也。信王宗杰有才略,屡陈时政,蜀主贤之,有废立意。二月癸亥,宗杰暴卒,蜀主深疑之。

  蜀主自永平末得疾,昏瞀,至是增剧。以北面行营招讨使兼中书令王宗弼沈静有谋,五月,召还,以为马部都指挥使。乙亥,召大臣入寝殿,告之曰:“太子仁弱,朕不能违诸公之请,逾次而立之。若其不堪大业,可置诸别宫,幸勿杀之。但王氏子弟,诸公择而辅之。徐妃兄弟,止可优其禄位,慎勿使之掌兵预政,以全其宗族。”

  内飞龙使唐文扆久典禁兵,参预机密,欲去诸大臣,遣人守宫门。王宗弼辈三十馀人,日至朝堂,不得入见,文扆屡以蜀主之命慰抚之,伺蜀主殂,即作难。遣其党内皇城使潘在迎侦察外事,在迎以其谋告宗弼等。宗弼等排闼入,言文扆之罪,以天册府掌书记崔延昌权判六军事,召太子入侍疾。丙子,贬唐文扆为眉州刺史。翰林学士承旨王保晦坐附会文扆,削官爵,流泸州。在迎,炕之子也。

  丙申,蜀主诏中外财赋、中书除授、诸司刑狱案牍专委庾凝绩,都城及行营军旅之事委宣徽南院使宋光嗣。丁酉,削唐文扆官爵,流雅州。辛丑,以宋光嗣为内枢密使,与兼中书令王宗弼、宗瑶、宗绾、宗夔并受遗诏辅政。初,蜀主虽因唐制置枢密使,专用士人,及唐文扆得罪,蜀主以诸将多许州故人,恐其不为幼主用,故以光嗣代之。自是宦者始用事。

  六月壬寅朔,蜀主殂,癸卯,太子即皇帝位。尊徐贤妃为太后,徐淑妃为太妃。以宋光嗣判六军诸卫事。乙卯,杀唐文扆、王保晦。命西面招讨副使王宗昱杀天雄节度使唐文裔于秦州,免左保胜军使、领右街使唐道崇官。

  蜀唐文扆既死,太傅、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张格内不自安。或劝格称疾俟命,礼部尚书杨玢自恐失势,谓格曰:“公有援立大功,不足忧也。”庚午,贬格为茂州刺史,玢为荣经尉。吏部侍郎许寂、户部侍郎潘峤皆坐格党贬官。格寻再贬维州司户。

  秋七月壬申朔,蜀主以兼中书令王宗弼为巨鹿王,宗瑶为临淄王,宗绾为临洮王,宗播为临颍王,宗裔、宗夔及兼侍中宗黯皆为琅邪郡王。甲戌,以王宗侃为乐安王。丙子,以兵部尚书庾传素为太子少保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蜀主不亲政事,内外迁除皆出于王宗弼。宗弼纳贿多私,上下咨怨。宋光嗣通敏善希合,蜀主宠任之,蜀由是遂衰。

  蜀诸王皆领军使,彭王宗鼎谓其昆弟曰:“亲王典兵,祸乱之本。今王少臣强,谗间将兴,缮甲训士,非吾辈所宜为也。”因固辞军使,蜀主许之,但营书舍,植松竹自娱而己。

  乙丑,蜀主以内给事王廷绍、欧阳晃、李周辂、宋光葆、宋承蕴、田鲁俦等为将军及军使,皆干预政事,骄纵贪暴,大为蜀患。周庠切谏,不听。晃患所居之隘,夜因风纵火,焚西邻军营数百间,明旦,召匠广其居。蜀主亦不之问。光葆,光嗣之从弟也。

  五年。蜀主奢纵无度,日与太后、太妃游宴于贵臣之家,及游近郡名山,饮酒赋诗,所费不可胜纪。仗内教坊使严旭强取士民女子内宫中,或得厚赂而免之,以是累迁至蓬州刺史。太后、太妃各出教令卖刺史、令、录等官,每一官阙,数人争纳赂,赂多者得之。

  六年秋七月乙卯,蜀主下诏北巡,以礼部尚书兼成都尹长安韩昭为文思殿大学士,位在翰林承旨上。昭无文学,以便佞得幸,出入宫禁,就蜀主乞通、渠、巴、集数州刺史卖之以营居第,蜀主许之。识者知蜀之将亡。

  八月戊辰,蜀主发成都,被金甲,冠珠帽,执弓矢而行,旌旗兵甲,亘百馀里。雒令段融上言:“不宜远离都邑,当委大臣征讨。”不从。九月,次安远城。冬十月辛酉,蜀主如武定军,数日,复还安远。十一月庚戌,蜀主发安远城。十二月庚申,至利州。阆州团练使林思谔来朝,请幸所治,从之。癸亥,泛江而下,龙舟画舸,辉映江渚,州县供办,民始愁怨。壬申,至阆州,州民何康女色美,将嫁,蜀主取之,赐其夫家帛百匹,夫一恸而卒。癸未,至梓州。

  龙德元年春正月甲午,蜀主还成都。

  初,蜀主之为太子,高祖为聘兵部尚书高知言女为妃,无宠,及韦妃入宫,尤见疏薄,至是遣还家。知言惊仆,不食而卒。韦妃者,徐耕之孙也,有殊色,蜀主适徐氏,见而悦之,太后因纳于后宫。蜀主不欲娶于母族,托云韦昭度之孙。初为婕妤,累加元妃。

  蜀主常列锦步障,击球其中,往往远适而外人不知。爇诸香,昼夜不绝,久而厌之,更爇皂荚以乱其气。结缯为山及宫殿楼观于其上,或为风雨所败,则更以新者易之。或乐饮缯山,涉旬不下。山前穿渠通禁中,或乘船夜归,令宫女秉爉炬千馀居前船,却立照之,水面如昼。或酣饮禁中,鼓吹沸腾,以至达旦。以是为常。

  二年春二月。蜀主好为微行,酒肆、倡家,靡所不到。恶人识之,乃下令士民皆着大裁帽。夏四月,蜀军使王承纲女将嫁,蜀主取之入宫。承纲请之,蜀主怒,流于茂州。女闻父得罪,自杀。

  后唐庄宗同光元年秋八月,蜀主以文思殿大学士韩昭、内皇城使潘在迎、武勇军使顾在珣为狎客,陪侍游宴,与宫女杂坐,或为艳歌相唱和,或谈嘲谑浪,鄙俚亵慢,无所不至,蜀主乐之。在珣,彦朗之子也。时枢密使宋光嗣等专断国事,恣为威虐,务徇蜀主之欲以盗其权。宰相王锴、庾传素等各保宠禄,无敢规正。潘在迎每劝蜀主诛谏者,无使谤国。嘉州司马刘赞献陈后主《三阁图》并作歌以讽。贤良方正蒲禹卿对策语极切直,蜀主虽不罪,亦不能用也。九月庚戌,蜀主以重阳宴近臣于宣华苑,酒酣,嘉王宗寿乘间极言社稷将危,流涕不已。韩昭、潘在迎曰:“嘉王好酒悲。”因谐笑而罢。

  冬十月,彗星见舆鬼,长丈馀。蜀司天监言国有大灾。蜀主诏于玉局化设道场。右补阙张云上疏,以为“百姓怨气上彻于天,故彗星见。此乃国亡之征,非祈禳可弭。”蜀主怒,流云黎州,卒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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