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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威篡汉(1)


  (刘旻据河东附)

  后汉高祖乾祐元年。帝自魏王承训卒,悲痛过甚,春正月甲子,始不豫。丁丑,帝大渐召苏逢吉、杨邠、史弘肇、郭威入受顾命,曰:“承祐幼弱,后事托在卿辈。”是日,帝殂。

  二月辛巳朔,立皇子左卫大将军、大内都点检承祐为周王、同平章事。宣遗制,令周王即皇帝位。丁亥,尊皇后曰皇太后。

  苏逢吉等为相,多迁补官吏,杨邠以为虚费国用,所奏多抑之,逢吉等不悦。三月,中书侍郎兼户部尚书、同平章事李涛上疏言:“今关西纷扰,外御为急。二枢密皆佐命功臣,官虽贵而家未富,宜授以要害大镇。枢机之务在陛下目前,易以裁决,逢吉、禹圭自先帝时任事,皆可委也。”杨邠、郭威闻之,见太后泣诉,称“臣等从先帝起艰难中,今天子取人言,欲弃之于外。况关西方有事,臣等何忍自取安逸,不顾社稷。若臣等必不任职,乞留过山陵。”太后怒,以让帝,曰:“国家勋旧之臣,奈何听人言而逐之。”帝曰:“此宰相所言也。”因诘责宰相。涛曰:“此疏臣独为之,他人无预。”丁丑,罢涛政事,勒归私第。

  夏四月,帝与左右谋,以太后怒李涛离间,欲更进用二枢密,以明非帝意。左右亦疾二苏之专,欲夺其权,共劝之。壬午,制以枢密使杨邠为中书侍郎兼吏部尚书、同平章事,枢密使如故。以副枢密使郭威为枢密使。又加三司使王章同平章事。凡中书除官,诸司奏事,帝皆委邠斟酌。自是三相拱手,政事尽决于邠。事有未经邠所可否者,莫敢施行,遂成凝滞。三相每进拟用人,苟不出邠意,虽簿、尉亦不之与。邠素不喜书生,常言:“国家府廪实,甲兵强,乃为急务。至于文章礼乐,何足介意。”既恨二苏排己,又以其除官太滥,为众所非,欲矫其弊,由是艰于除拜,士大夫往往有自汉兴至亡,不沾一命者。凡门荫及百司入仕悉罢之。虽由邠之愚蔽,时人亦咎二苏之不公所致云。

  秋七月庚申,加枢密使郭威同平章事。

  隐帝乾祐二年。三叛既平,帝浸骄纵,与左右狎昵。飞龙使瑕丘后匡赞、茶酒使太原郭允明,以谄媚得幸,帝好与之为氵霝辞、丑语,太后屡戒之,帝不以为意。七月,太常卿张昭上言:“宜亲近儒臣,讲习经训。”不听。昭即昭远,避高祖讳改之。

  三年夏四月,杨邠求解枢密使,帝遣中使谕止之。宣徽北院使吴虔裕在旁曰:“枢密重地,难以久居,当使后来者迭为之,相公辞之是也。”帝闻之,不悦,辛巳,以虔裕为郑州防御使。

  朝廷以契丹近入寇,横行河北,诸藩镇各自守,无捍御之者,议以郭威镇邺都,使督诸将以备契丹。史弘肇欲威仍领枢密使,苏逢吉以为故事无之。弘肇曰:“领枢密使则可以便宜从事,诸军畏服,号令行矣。”帝卒从弘肇议。弘肇怨逢吉异议,逢吉曰:“以内制外,顺也。今反以外制内,其可乎。”壬午,制以威为邺都留守、天雄节度使,枢密使如故。仍诏河北兵甲、钱谷但见郭威文书,立皆禀应。明日,朝贵会饮于窦贞固之第,弘肇举大觞属威,厉声曰:“昨日廷议,一何同异。今日为弟饮之。”逢吉与杨邠亦举觞曰:“是国家之事,何足介意。”弘肇又厉声曰:“安定国家,在长枪大剑,安用毛锥。”王章曰:“无毛锥,则财赋何从可出。”自是将、相始有隙。

  壬辰,以左监门卫将军郭荣为贵州刺史、天雄牙内都指挥使。荣本姓柴,父守礼,郭威之妻兄也,威未有子,时养以为子。

  五月庚子,郭威辞行,言于帝曰:“太后从先帝久,多历天下事,陛下富于春秋,有事宜禀其教而行之。亲近忠直,放远谗邪,善恶之间,所宜明审。苏逢吉、杨邠、史弘肇皆先帝旧臣,尽忠徇国,愿陛下推心任之,必无败失。至于疆之事,臣愿竭其愚驽,庶不负驱策。”帝敛容谢之。

  癸丑,王章置酒会诸朝贵,酒酣,为手势令,史弘肇不闲其事,客省使阎晋卿坐次弘肇,屡教之。苏逢吉戏之曰:“旁有姓阎人,何忧罚爵。”弘肇妻阎氏本酒家倡也,意逢吉讥之,大怒,以丑语诟逢吉,逢吉不应。弘肇欲殴之,逢吉起去。弘肇索剑欲追之,杨邠泣止之,曰:“苏公宰相,公若杀之,置天子何地。愿熟思之。”弘肇即上马去,邠与之联镳,送至其第而还。于是将、相如水火矣。帝使宣徽使王峻置酒和解之,不能得。逢吉欲求出镇以避之,既而中止,曰:“吾去朝廷,止烦史公一处分,吾齑粉矣。”王章亦忽忽不乐,欲求外官,杨、史固止之。

  帝自即位以来,枢密使、右仆射、同平章事杨邠总机政,枢密使兼侍中郭威主征伐,归德节度使、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兼中书令史弘肇典宿卫,三司使、同平章事王章掌财赋。邠颇公忠,退朝,门无私谒,虽不却四方馈遗,有馀辄献之。弘肇督察京城,道不拾遗。是时承契丹荡覆之馀,公私困竭,章招摭遗利,吝于出纳,以实府库。属三叛连衡,宿兵累年而供馈不乏。及事平,赐予之外,尚有馀积,以是国家粗安。

  章聚敛刻急。旧制,田税每斛更输二升,谓之“雀鼠耗”,章始令更输二升,谓之“省耗”。旧钱出入皆以八十为陌,章始令入者八十,出者七十七,谓之“省陌”。有犯盐、矾、酒曲之禁者,锱铢涓滴罪皆死。由是百姓愁怨。章尤不喜文臣,尝曰:“此辈授之握算,不知纵横,何益于用。”俸禄皆以不堪资军者给之,吏已高其估,章更增之。

  帝左右嬖幸浸用事,太后亲戚亦干预朝政,邠等屡裁抑之。太后有故人子求补军职,弘肇怒而斩之。武德使李业,太后之弟也,高祖使掌内帑,帝即位,尤蒙宠任。会宣徽使阙,业意欲之,帝及太后亦讽执政。邠、弘肇以为内使迁补有次,不可以外戚超居,乃止。内客省使阎晋卿次当为宣徽使,久而不补。枢密承旨聂文进、飞龙使后匡赞、翰林茶酒使郭允明皆有宠于帝,久不迁官,共怨执政。文进,并州人也。平卢节度使刘铢罢青州归,久奉朝请,未除官,常戟手于执政。

  帝初除三年丧,听乐,赐伶人锦袍、玉带。伶人诣弘肇谢。弘肇怒曰:“士卒守边苦战,犹未有以赐之,汝曹何功而得此。”皆夺以还官。帝欲立所幸耿夫人为后,邠以为太速。夫人卒,帝欲以后礼葬之,邠复以为不可。帝年益壮,厌为大臣所制。邠、弘肇尝议事于帝前,帝曰:“审图之,勿令人有言。”邠曰:“陛下但禁声,有臣等在。”帝积不能平,左右因乘间谮之于帝,云:“邠等专恣,终当为乱”。帝信之。尝夜闻作坊锻声,疑有急兵,达旦不寐。

  司空、同平章事苏逢吉既与弘肇有隙,知李业等怨弘肇,屡以言激之。帝遂与业、文进、匡赞、允明谋诛邠等,议既定,入白太后。太后曰:“兹事何可轻发。更宜与宰相议之。”业时在旁,曰:“先帝尝言,朝廷大事不可谋及书生,懦怯误人。”太后复以为言,帝忿曰:“国家之事,非闺合所知。”拂衣而出。十一月乙亥,业等以其谋告阎晋卿,晋卿恐事不成,诣弘肇第欲告之,弘肇以他故辞不见。

  丙子旦,邠等入朝,有甲士数十自广政殿出,杀邠、弘肇、章于东庑下。文进亟召宰相朝臣班于崇元殿,宣云:“邠等谋反,已伏诛,与卿等同庆。”又召诸军将校至万岁殿庭,帝亲谕之,且曰:“邠等以稚子视朕,朕今始得为汝主,汝等免横忧矣。”皆拜谢而退。又召前节度使刺史、等升殿谕之,分遣使者帅骑收捕邠等亲戚、党与、傔从,尽杀之。

  弘肇待侍卫步军都指挥使王殷尤厚,邠等死,帝遣供奉官孟业赍密诏诣澶州及邺都,令镇宁节度使李洪义杀殷,又令邺都行营马军都指挥使郭崇威、步军都指挥使真定曹威杀郭威及监军、宣徽使王峻。洪义,太后之弟也。又急诏征天平军节度使高行周、平卢节度使符彦卿、永兴节度使郭崇义、泰宁节度使慕容彦超、匡国节度使薛怀让、郑州防御使吴虔裕、陈州刺史李谷入朝。以苏逢吉权知枢密院事,前平卢节度使刘铢权知开封府,侍卫马步都指挥使李洪建权判侍卫司事,内侍省使阎晋卿权侍卫马军都指挥使。洪建,业之兄也。

  时中外人情忧骇,苏逢吉虽恶弘肇,而不预李业等谋,闻变惊愕。私谓人曰:“事太匆匆,主上傥以一言见问,不至于此。”业等命刘铢诛郭威、王峻之家,铢极其惨毒,婴孺无免者。命李洪建诛王殷之家,洪建但使人守视,仍饮食之。

  丁丑,使者至澶州,李洪义畏懦,虑王殷已知其事,不敢发,乃引孟业见殷。殷囚业,遣副使陈光穗以密诏示郭威。威召枢密吏魏仁浦,示以诏书,曰:“奈何。”仁浦曰:“公,国之大臣,功名素着,加之握强兵,据重镇,一旦为群小所构,祸出非意,此非辞说所能解。时事如此,不可坐而待死。”威乃召郭崇威、曹威及诸将,告以杨邠等冤死及有密诏之状。且曰:“吾与诸公,披荆棘,从先帝取天下,受托孤之任,竭力以卫国家。今诸公已死,吾何心独生。君辈当奉行诏书,取吾首以报天子,庶不相累。”郭崇威等皆泣曰:“天子幼冲,此必左右群小所为,若使此辈得志,国家其得安乎。崇威愿从公入朝自诉,荡涤鼠辈,以清朝廷,不可为单使所杀,受千载恶名。”翰林天文赵修已谓郭威曰:“公徒死何益。不若顺众心,拥兵而南,此天启也。”郭威乃留其养子荣镇邺都,命郭崇威将骑兵前驱。戊寅,自将大兵继之。

  慕容彦超方食,得诏,舍匕箸入朝,帝悉以军事委之。己卯,吴虔裕入朝。

  帝闻郭威举兵南向,议发兵拒之。前开封尹侯益曰:“邺都戍兵家属皆在京师,官军不可轻出,不若闭城以挫其锋,使其母妻登城招之,可不战而下也。”慕容彦超曰:“侯益衰老,为懦夫计耳。”帝乃遣益及阎晋卿、吴虔裕、前保大节度使张彦超将禁军趣澶州。

  是日,郭威已至澶州,李洪义纳之。王殷迎谒,恸哭,以所部兵从郭威涉河。帝遣内养鸗脱觇郭威,威获之,以表置鸗脱衣领中,使归白帝曰:“臣昨得诏书,延颈俟死。郭崇威等不忍杀臣,云此皆陛下左右贪权无厌者谮臣耳,逼臣南行,诣阙请罪。臣求死不获,力不能。制臣数日当至阙廷,陛下若以臣为有罪,安敢逃刑。若实有谮臣者,愿执付军前,以快众心。臣敢不抚谕诸军,退归邺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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