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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兴四年(5)


  十一月,戊申,胡松年自江上还,入见。帝问控御之计,松年曰:“臣到镇江、建康,备见韩世忠、刘光世军中将士奋励,争欲吞噬敌人,必能屏护王室,建立奇勋。”帝曰:“数年以来,庙堂玩习虚文而不明实效,侍从、台谏搜剔细务而不知大体,故未能靖祸患,济艰难。非朕夙夜留心治军旅,备器械,今日敌骑侵轶,何以御之!”赵鼎曰:“臣等躬闻圣训,敢不自竭驽钝,少副陛下责实之意!”

  庚戌,承、楚、泰州水寨民兵并与放十年租税,科役久,仍发钱米赡之。

  时承州水寨首领徐康、潘通等遣兵邀击金兵,俘女直数十。既命以官,寻又赐米万石。

  壬子,诏曰:“朕以两宫万里,一别九年,凯迎銮辂之还,期遂庭闱之奉。故暴虎冯河之怒,敌虽逞于凶残;而投鼠忌器之嫌,朕宁甘于屈辱;是以卑辞遣使,屈己通和。仰怀故国之庙祧,至于霣涕;俯见中原之父老,宁不汗颜!比得强敌之情,稍有休兵之议,而叛臣刘豫,惧祸及身,造为事端,间谍和好,签我赤子,胁使征行,涉地称兵,操戈犯顺,大逆不道,一至于斯!警奏既闻,神人共愤,皆愿挺身而效死,不忍与贼以俱生。今朕此行,士气百倍。虽自纂承之后,每乖举错之方;尚念祖宗在天之灵,共刷国家累岁之耻,殪彼逆党,成此隽功。念惟夙宵跋履之勤,仍蹈锋镝战争之苦,兴言及此,无所措躬。然而能建非常之功,即有不次之赏,初诏具在,朕不食言。咨尔六师,咸体朕意。”

  川陕宣抚司统制官杨从仪败敌于腊家城。

  岳飞之取襄阳也,朝廷命宣抚副使吴玠乘机牵制。玠遣从仪以兵入伪地,遇敌,胜之。

  丁巳,诏曰:“朕以逆臣刘豫称兵南向,警奏即闻,神人共愤。朕不敢复蹈前辙,为退避自安之计,而重贻江、浙赤子流离屠戮之祸,乃下罪己之诏,亲总六师,临幸江滨,督励将士。然而兴师十万,日费千金,动众劳人,俱所不免,每一念此,恻然疚怀!尚凯诸路监司、帅守与夫郡邑大小之臣,夙夜究心,以体朕意,凡借贷、催科有须于众者,毋得纵吏,并缘为奸;凡盗贼奸宄辄生窥伺者,务绝其萌,毋令窃发。其或乘时扰攘,恣无名之敛,容奸玩寇,失稽察之方,致使吾民横罹困苦,有一于此,必罚无赦。候军事稍定,当遣廷臣,循行郡国。”

  戊午,签书枢密院事胡松年兼权参知政事,以沈与求按行江上故也。

  时松江既有备,商贾往来自如,通、泰出纳盐货如故。帝见士气大振,捷音日闻,欲渡江决战,赵鼎曰:“退既不可,渡江非策也。金兵远来,利于速战,岂可与之争锋!兵家以气为主,三鼓既衰矣,姑守江使不得渡,徐观其势以决万全。且豫犹不亲临,止遣其子,岂烦至尊与逆雏决胜负哉!”于是遣与求按行江上,与诸将议可否,始知敌骑大集,其数甚众。与求回,言沿江居民旋造屋为肆,敌虽对岸,略不畏之。

  金人破滁州。于是淮西、江东宣抚使刘光世移军建康府,淮东宣抚使韩世忠移军镇江府,浙西、江东宣抚使张俊移军常州。

  己未,资政殿学士、提举万寿观兼侍读张浚知枢密院事。

  浚之未至也,请遣岳飞渡江入淮西,以牵制金兵之在淮东者,帝从之。及入见,帝问鼎:“浚方略何如?”鼎曰:“浚锐于功名而得众心,可以独任。”于是帝复用之。

  辛酉,观文殿学士、提举临安府洞霄宫李纲言:“今刘豫悉兵南下,其境内必虚。倘命信臣乘此机会,捣颍昌以临畿甸,电发霆击,出其不意,则豫必大震惧,呼还丑类以自营救,王师追蹑,必有可胜之理。非惟牵制南牧之兵,亦有恢复中原之兆,此上策也。朝廷或以兹事体大,则銮舆驻跸江上,势须号召上流之兵,顺流而下,旌旗金鼓,千里相望,以助声势,则敌人虽众,岂敢南渡!仍召大将率其全师,进屯淮南要害之地,设奇邀击,绝其粮道,豫必退遁。保全东南,徐议攻讨,此中策也。万一有借亲征之名,为顺动之计,委一二大将捍敌于后,则臣恐车驾号令不行,敌得乘间深入,州县望风奔溃,其为患有不可胜言者,此最下策也。往岁金人南渡,意在侵掠,既得子女玉帛,时方暑则势必还师。今刘豫使之渡江而南,必谋割据,将何以为善后之计哉!今日为退避之计则不可。朝廷措置得宜,将士用命,则安知敌非送死于我!顾一时机会,所以应之何如耳。望降出臣章,与二三大臣熟议。”

  初,张浚之谪福州也,纲亦寓居焉,浚服其忠义,除前隙,更相亲善。及浚召入,纲因以奏疏附进,帝曰:“纲去国数年,无一字到朝廷,今有此奏,岂非以朕总师亲临大江,合纲之意乎!所陈亦今日急务,可降诏奖谕。”

  癸亥,龙图阁直学士、新除都督府参谋官折彦质为枢密都承旨,星夜兼程前来供职。降充集英殿修撰、知鼎州程昌宇复徽猷阁待制,充都督府参议官。

  淮西宣抚司统制官、中亮大夫、同州观察使、知兰州王德,与敌遇于滁州之桑根坡,败之,生擒十馀人赴行在。

  甲子,诏曰:“张浚爱君爱国,出于诚心。顷属多艰,首唱大义,固有功于王室,仍雅志于中原,谓关中据天下上游,未有舍此而能兴起者,于敌战胜之后,慨然请行。究所施为,无愧人臣之义;论其成败,是亦兵家之常。矧权重一方,爱憎易致,远在千里,疑似难明,则道路怨谤之言,与夫台谏闻风之误,盖无足怪。比复召置之宥密,而观其恐惧怵惕,如不自安,意者尚虑中外或有所未察欤?夫使尽忠竭节之臣,怀明哲保身之戒,朕甚愧焉!可令学士院降诏,出榜朝堂。”

  丙寅,初,河东忠义军将赵云尝出兵与敌战,至是敌执其父福及母张氏以招之,且许云平阳府路副总管,云不顾,遂杀福,囚张氏于绛州。久之,云间道奔岳飞军中。既而飞遣云渡河,云因击垣曲县,复取其母。飞以为小将。

  己巳,淮西宣抚司选锋副统制王师晟、亲兵副统制张锜复寿春府,执其知府王靖。

  辛未,起复秘阁修撰、知岳州程千秋移知鼎州,左朝奉郎张觷知岳州。

  帝览除目,问觷才术如何,赵鼎曰:“闻其能办事。”帝曰:“不须更问某人荐,惟才是用。”胡松年曰:“朝廷用人,不可不慎,用一君子则君子进,用一小人则小人进。”帝曰:“君子刚正而易疏,小人柔佞而易亲。朕于任用听察之间,不敢少忽也。”

  知枢密院事张浚往镇江视师。

  时金人于滁上造舟,有渡江之意。赵鼎密为帝言曰:“今日之举,虽天人咸助,然自古用兵,不能保其必胜,事至即应之,庶不仓猝。万一金人渡江,陛下当亲总卫士,趋常、润,督诸将,乘其未集,并力血战,未必不胜。或遏不住,则由它道复归临安,坚守吴江,敌亦安能深入!臣与张浚分纠诸将,或腰截,或尾袭,各自为谋,天下事无不集矣。”主管殿前司公事刘锡、神武中军统制杨沂中见鼎曰:“探报如此,驾莫须动?”鼎曰:“俟敌已渡江,方遣二君率兵趋常、润,并力一战以决存亡,更无它术。”锡等声言曰:“相公可谓大胆。”鼎曰:“事已至此,不得不然。二君,随驾之亲兵也,缓急正赖为用,岂可先出此言!”锡等乃退。

  金左副元帅完颜昌遣通问使魏良臣、王绘归行在。

  昌拥三百馀骑,遇于涂,问难再三,良臣等答昌如初见聿兴之语。昌言:“既欲讲和,当务至诚,不可奸诈。况小小掩袭,何益于事!如欲战,先约定一日,两军对敌则可。我国中只以仁义行师,若一面讲和,又一面使人掩不备,如此,恐江南终为将臣所误,如向来大军至汴京,姚平仲劫寨事可见。本朝事体,秦桧皆知,若未信,且当问之。”良臣等以此来有上大金皇帝表、二圣、二后表、丞相、元帅物录六封,乞留军前。译者云:“大金皇帝表可留,它书持去。”

  十二月,乙亥朔,尚书吏部员外郎魏良臣,閤门宣赞舍人王绘,至自金国军前,对于内殿,帝问劳其渥。

  侍御史魏矼言:“朝廷前此三遣和使,而大金继有报聘,礼意周旋,信言可考。顷复专使寻好,未有衅隙。兹乃刘豫父子造兵端,本谋窥江,初无和意。使人未见国相报书,来自近甸,此而可信,覆辙未远。今大兵坐扼天险,援师舣舟上流,精锐无虑十万。彼刘豫挟金为重,签军本吾赤子,人心向背,久当自携;持重以待之,轻兵以扰之,吾计得矣。惟陛下为宗社生灵之重,仰顺天意,俯从人欲,饬励诸将,力图攻守。”帝甚纳其言。

  辛巳,命行宫留守司中军统制王进以所部屯泰州,防通、泰,应援淮东水寨,权听帅司节制。

  伪齐保义郎刘远特补忠翊郎。远,同州人,从刘麟入寇,与其徒六人自盱眙脱身来归,皆录之。

  丙戌夜,月犯昴,太史以为敌灭之象,帝以谕辅臣。胡松年曰:“天象如此,中兴可期。”帝曰:“范蠡有言:‘天应至矣,人事未尽也。’更在朝廷措置何如耳。”

  丁亥,知福州张守言:“臣闻韩世忠所献敌俘,已就戮于嘉禾,远近欣快,不谋同辞。然臣窃谓凡所献俘,若使皆是金人或它国借助,则宜尽剿除,俾无遗育。至于两河、山东诸路之民,则皆陛下赤子也,刘豫驱迫以来,必非得已。若临陈杀戮,势固不免,至于俘执而至,容有所矜。请凡所得俘内,有签军则宜谕以恩信,以示不忍杀之之意,可特贷而归之;或愿留者,亦听其便。不惟得先王胁从罔治之义,而刘豫之兵可使自溃,后虽日杀而驱之使前,将不复为用矣。”疏奏,诏奖之。

  壬辰,湖北制置司统制官牛皋、徐庆,败金兵于庐州。

  时金增兵复侵淮右,仇悆尽发戍军千人拒之,既而败北,无一还者,遂求救于湖北制置使岳飞,飞遣皋、庆率二千人往援。庆,飞爱将也。是日,皋、庆从骑数十先至,坐未定,斥堠报金人五千骑将逼城。时湖北军未集,悆色动不安,皋曰:“无畏也,当为公退之。”即与庆以从骑出城,谓敌众曰:“牛皋在此,尔辈何为见侵!”乃展帜示之,金兵失色。皋舞槊径前,金兵疑有伏,即奔溃,皋率骑追之,金兵自相践死,馀皆遁去。时淮西宣抚使刘光世亦遣统制官靳赛,至慎县而还。

  丁酉,侍御史魏矼言:“日食正旦,乞下有同讲求故事。”帝曰:“日蚀虽是躔度之交,术家能逆知之,《春秋》日食必书,谨天戒也。矼之言良惬朕意,宜下有司,讲求故事,凡可以消变者,悉举行之。”

  川陕宣抚副使吴玠奏:“夏国主数通书,有不忘本朝之意。及折可求族属列衔申上玠,云见今训练士马,俟玠出师渡河,即为内援击敌,上报国恩。”帝曰:“此皆祖宗在天之灵扶祐所致,亦有以见人心同愤也。”

  戊戌,责授单州团练副使刘子羽复右朝散大夫、提举江州太平观。

  时吴玠复辞两镇之节,且言:“子羽累年从军,亦薄有忠勤可录。念其父韐,靖康间死节京城;今子羽罪虽自取,然炎荒万里,毒雾薰蒸,老母在家,殆无生理。诚恐子羽斥死岭海,无复自新,非陛下善及子孙之意。伏望圣慈特许臣纳前件官,少赎子羽之罪,量移近地,得以自新。”三省勘会,子羽与吴玠书所论边事,迹状可考,乃复元官,与宫观。翼日,诏玠笃于风义,诏奖谕。士大夫以此多玠之义,而服子羽之知人焉。

  庚子,金人退师。

  初,右副元帅完颜昌在泗州,而右都监宗弼屯于竹塾镇,尝以书币遗淮东宣抚使韩世忠约战。世忠方与诸将饮,即席遗伶人张轸、王愈持橘茗为报书,略曰:“元帅军士良苦,下谕约战,敢不疾治行李以奉承指挥也!”时金师既为世忠所扼,会天雨雪,粮道不通,野无所掠,至杀马而食,军皆怨愤。旋闻金主有疾,将军韩常谓宗弼曰:“今士无斗志,况吾君疾笃,内或有变,惟速归为善。”宗弼然之,夜引还。

  金军已去,乃遣人谕刘麟及其弟猊。于是麟等弃辎重遁去,昼夜兼行二百馀里,至宿州,方少憩。

  辛丑,刑部尚书章谊兼权户部尚书。

  癸卯,参知政事沈与求兼权枢密院事。

  金人去滁州。

  是役也,金据滁州凡四十有七日,神武右军将官卢师迪引兵至竹塾镇,遇敌,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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