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文学现代文学名家文集梦远首页史籍历史戏曲戏剧笔记杂录启蒙修身
外国文学总集选集诗文评论古典小说诗词歌赋先秦典籍诸子百家四库提要
国选文学 > 冯梦龙 > 警世通言 | 上页 下页
第二十卷 计押番金鳗产祸(1)


  (旧名《金鳗记》)

  终日昏昏醉梦间,忽闻春尽强登山。因过竹院逢僧话,又得浮生半日闲。

  话说大宋徽宗朝有个官人,姓计,名安,在北司官厅下做个押番,止只夫妻两口儿。偶一日下番在家,天色却热,无可消遣,却安排了钓竿,迤逦取路来到金明池上钓鱼。钓了一日,不曾发市。计安肚里焦躁,却待收了钓竿归去,觉道浮子沉下去,钩起一件物事来,计安道声好,不知高低:“只有钱那里讨!”安在篮内,收拾了竿子,起身取路归来。一头走,只听得有人叫道:“计安!”回头看时,却又没人。又行又叫:“计安,吾乃金明池掌。汝若放我,教汝富贵不可言尽;汝若害我,教你合家人口死于非命。”

  仔细听时,不是别处,却是鱼篮内叫声。计安道:“却不作怪!”一路无话。到得家中,放了竿子篮儿。那浑家道:“丈夫,快去厅里去,太尉使人来叫你两遭。不知有甚事,分付便来。”计安道:“今日是下番日期,叫我做甚?……”说不了,又使人来叫:“押番,太尉等你。”计安连忙换了衣衫,和那叫的人去干当官的事。了毕,回来家中,脱了衣裳,教安排饭来吃。只见浑家安排一件物事放在面前,押番见了,吃了一惊,叫声苦,不知高低:“我这性命休了!”浑家也吃一惊道:“没甚事,叫苦连声!”

  押番却把早间去钓鱼的事说了一遍,道:“是一条金鳗,他说:‘吾乃金明池掌,若放我,大富不可言;若害我,教你合家死于非命。’你却如何把他来害了?我这性命合休!”浑家见说,啐了一口唾,道:“却不是放屁!金鳗又会说起话来!我见没有下饭,安排他来吃,却又没事。你不吃,我一发吃了。”计安终是闷闷不已。到得晚间,夫妻两个解带脱衣去睡。浑家见他怀闷,离不得把些精神来陪侍他。自当夜之间,那浑家身怀六甲,只见眉低眼慢,腹大乳高。倏忽间又十月满足。临盆之时,叫了收生婆,生下个女孩儿来。正是:

  野花不种年年有,烦恼无根日日生。

  那押番看了,夫妻二人好不喜欢,取名叫做庆奴。

  时光如箭,转眼之间,那女孩儿年登二八,长成一个好身材,伶俐聪明,又教成一身本事。爹娘怜惜,有如性命。时遇靖康丙午年间,士马离乱。因此计安家夫妻女儿三口,收拾随身细软包裹,流落州府。后来打听得车驾杭州驻跸,官员都随驾来临安。计安便迤逦取路奔行在来。不则一日,三口儿入城,权时讨得个安歇,便去寻问旧日官员相见了,依旧收留在厅着役,不在话下。计安便教人寻间房,安顿了妻小居住。不止一日,计安觑着浑家道:“我下番无事,若不做些营生,恐坐吃山空,须得些个道业来相助方好。”浑家道:“我也这般想,别没甚事好做,算来只好开一个酒店。便是你上番时,我也和孩儿在这里卖得。”

  计安道:“你说得是,和我肚里一般。”便去理会这节事。次日,便去打合个量酒的人。却是外方人,从小在临安讨衣饭吃,没爹娘,独自一个,姓周名得,排行第三。安排都了,选吉日良时,开张店面。周三就在门前卖些果子,自捏合些汤水。到晚间,就在计安家睡,计安不在家,那娘儿两个自在家中卖。那周三直是勤力,却不躲懒。

  倏忽之间,相及数月。忽朝一日,计安对妻子道:“我有句话和你说,不要嗔我。”浑家道:“却有甚事,只管说。”计安道:“这几日我见那庆奴,全不像那女孩儿相态。”浑家道:“孩儿日夜不曾放出去,并没甚事,想必长成了恁么!”计安道:“莫托大!我见他和周三两个打眼色。”当日没话说。一日计安不在家,做娘的叫那庆奴来:“我儿,娘有件事和你说,不要瞒我。”庆奴道:“没甚事。”娘便说道:“我这几日,见你身体粗丑,全不相模样,实对我说。”

  庆奴见问,只不肯说。娘见那女孩儿前言不应后语,失张失志,道三不着两,面上忽青忽红,娘道:“必有缘故!”捉住庆奴,搜检他身上时,娘只叹得口气,叫声苦,连腮赠掌,打那女儿:“你却被何人坏了?”庆奴吃打不过,哭着道:“我和那周三两个有事。”娘见说,不敢出声,攧着脚,只叫得苦:“却是怎的计结?爹归来时须说我在家管甚事!装这般幌子!”

  周三不知里面许多事,兀自在门前卖酒。到晚,计安归来歇息了,安排些饭食吃罢。浑家道:“我有件事和你说。果应你的言语,那丫头被周三那厮坏了身体。”那计安不听得说,万事全休,听得说时,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便要去打那周三。浑家拦住道:“且商量,打了他,不争我家却是甚活计!”计安道:“我指望教这贱人去个官员府第,却做出这般事来。譬如不养得,把这丫头打杀了罢。”做娘的再三再四劝了一个时辰。爹性稍过,便问这事却怎地出豁。作娘的不慌不忙,说出一个法儿来。正是:

  金风吹树蝉先觉,断送无常死不知。

  浑家道:“只有一法,免得妆幌子。”计安道:“你且说。”浑家说:“周三那厮,又在我家得使,何不把他来招赘了?”说话的,当时不把女儿嫁与周三,只好休,也只被人笑得一场,两下赶开去,却没后面许多说话。不想计安听信了妻子之言,便道:“这也使得。”当日且分付周三归去。那周三在路上思量:“我早间见那做娘的打庆奴,晚间押番归却,打发我出门,莫是东窗事发?若是这事走漏,须教我吃官司,如何计结?”没做理会处。正是:

  乌鸦与喜鹊同行,吉凶事全然未保。

  闲话提过,离不得计押番使人去说合周三,下财纳礼,择日成亲,不在话下。


国选文学(gx.hkzww.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