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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卷 玉堂春落难逢夫(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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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玉姐拜了公子。老鸨就说:“此非贵客坐处,请到书房小叙。”公子相让,进入书房,果然收拾得精致,明窗净几,古画古炉。公子却无心细看,一心只对着玉姐。鸨儿帮衬,教女儿捱着公子肩下坐了,分付丫环摆酒。王定听见摆酒,一发着忙,连声催促三叔回去。老鸨丢个眼色与丫头:“请这大哥到房里吃酒。” 翠香、翠红道:“姐夫请进房里,我和你吃钟喜酒——”王定本不肯去,被翠红二人,拖拖拽拽扯进去坐了,甜言美语,劝了几杯酒。初时还是勉强,以后吃得热闹,连王定也忘怀了,索性放落了心,且偷快乐。 正饮酒中间,听得传语公子叫王定。王定忙到书房,只见杯盘罗列,本司自有答应乐人,奏动乐器,公子开怀乐饮。王定走近身边,公子附耳低言:“你到下处取二百两银子,四匹尺头,再带散碎银二十两,到这里来。”王定道:“三叔要这许多银子何用?”公子道:“不要你闲管。”王定没奈何,只得来到下处,开了皮箱,取出五十两元宝四个,并尺头、碎银,再到本司院说:“三叔,有了。” 公子看也不看,都教送与鸨儿,说:“银两、尺头,权为令爱初会之礼。这二十两碎银,把做赏人杂用。”王定只道公子要讨那三姐回去,用许多银子;听说只当初会之礼,吓得舌头吐出三寸。 却说鸨儿一见许多东西,就叫丫头转过一张空桌。王定将银子、尺头,放在桌上,鸨儿假意谦让了一回,叫玉姐:“我儿,拜谢了公子。”又说:“今日是王公子,明日就是王姐夫了。”叫丫头收了礼物进去:“小女房中还备得有小酌,请公子开怀畅饮。”公子与玉姐肉手相搀,同至香房,只见围屏小桌,果品珍羞,俱已摆设完备。 公子上坐,鸨儿自弹弦子,玉堂春清唱侑酒。弄得三官骨松筋痒,神荡魂迷。王定见天色晚了,不见三官动身,连催了几次。丫头受鸨儿之命,不与他传。王定又不得进房,等了一个黄昏,翠红要留他宿歇,王定不肯,自回下处去了。公子直饮到二鼓方散。玉堂春殷勤伏侍公子上床,解衣就寝,真个男贪女爱,倒凤颠鸾,彻夜交情,不在话下。 天明,鸨儿叫厨下摆酒煮汤,自进香房,追红讨喜,叫一声:“王姐夫,可喜!可喜!”丫头、小厮都来磕头。公子分付王定,每人赏银一两。翠香、翠红各赏衣服一套,折钗银三两。王定早晨本要来接公子回寓,见他撒漫使钱,有不然之色。公子暗想:“在这奴才手里讨针线,好不爽利,索性将皮箱搬到院里,自家便当。”鸨儿见皮箱来了,愈加奉承。真个朝朝寒食,夜夜元宵,不觉住了一个多月。老鸨要生心科派,设一大席酒,搬戏演乐,专请三官、玉姐二人赴席。 鸨子举杯敬公子说:“王姐夫,我女儿与你成了夫妇,地久天长,凡家中事务,望乞扶持。”那三官心里只怕鸨子心里不自在,看那银子犹如粪土,凭老鸨说谎,欠下许多债负,都替他还。又打若干首饰酒器,做若干衣服,又许他改造房子。 又造百花楼一座,与玉堂春做卧房。随其科派,件件许了。正是: 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急得家人王定手足无措,三回五次,催他回去。三官初时含糊答应,以后逼急了,反将王定痛骂。王定没奈何,只得到求玉姐劝他。玉姐素知虔婆利害,也来苦劝公子道:“‘人无千日好,花有几时红?’你一日无钱,他番了脸来,就不认得你。”三官此时手内还有钱钞,那里信他这话。 王定暗想:“心爱的人还不听他,我劝他则甚?”又想:“老爷若知此事,如何了得!不如回家报与老爷知道,凭他怎么裁处,与我无干。”王定乃对三官说:“我在北京无用,先回去罢!”三官正厌王定多管,巴不得他开身,说:“王定,你去时,我与你十两盘费,你到家中禀老爷,只说帐未完,三叔先使我来问安。”玉姐也送五两,鸨子也送五两。王定拜别三官而去。正是: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 且说三官被酒色迷住,不想回家,光阴似箭,不觉一年。亡八淫妇,终日科派。莫说上头、做生、讨粉头、买丫环,连亡八的寿圹都打得到,三官手内财空。 亡八一见无钱,凡事疏淡,不照常答应奉承。又住了半月,一家大小作闹起来。 老鸨对玉姐说:“‘有钱便是本司院,无钱便是养济院。’王公子没钱了,还留在此做甚!那曾见本司院举了节妇,你却呆守那穷鬼做甚?”玉姐听说,只当耳边之风。一日三官下楼往外去了,丫头来报与鸨子。鸨子叫玉堂春下来:“我问你,几时打发王三起身?”玉姐见话不投机,复身向楼上便走。鸨子随即跟上楼来,说:“奴才,不理我么?”玉姐说:“你们这等没天理,王公子三万两银子,俱送在我家。若不是他时,我家东也欠债,西也欠债,焉有今日这等足用?”鸨子怒发,一头撞去,高叫:“三儿打娘哩!”亡八听见,不分是非,便拿了皮鞭,赶上楼来,将玉姐摚跌在楼上,举鞭乱打,打得髻偏发乱,血泪交流。 且说三官在午门外,与朋友相叙,忽然面热肉颤,心下怀疑,即辞归,径走上百花楼。看见玉姐如此模样,心如刀割,慌忙抚摩,问其缘故。玉姐睁开双眼,看见三官,强把精神挣着说:“俺的家务事,与你无干!”三官说:“冤家,你为我受打,还说无干?明日辞去,免得累你受苦。”玉姐说:“哥哥,当初劝你回去,你却不依我。如今孤身在此,盘缠又无,三千余里,怎生去得?我如何放得心?你若不能还乡,流落在外,又不如忍气且住几日。”三官听说,闷倒在地。 玉姐近前抱住公子,说:“哥哥,你今后休要下楼去,看那亡八、淫妇怎么样行来?”三官说:“欲待回家,难见父母兄嫂;待不去,又受不得亡八冷言热语。我又舍不得你,待住,那亡八、淫妇只管打你。”玉姐说:“哥哥,打不打你休管他,我与你是从小的儿女夫妻,你岂可一旦别了我!” 看看天色又晚,房中往常时丫头秉灯上来,今日火也不与了。玉姐见三官痛伤,用手扯到床上睡了,一递一声长吁短气。三官与玉姐说:“不如我去罢!再接有钱的客官,省你受气。” 玉姐说:“哥哥,那亡八、淫妇,任他打我,你好歹休要起身。哥哥在时,奴命在,你真个要去,我只一死。”二人直哭到天明。起来,无人与他碗水。玉姐叫丫头:“拿钟茶来与你姐夫吃。”鸨子听见,高声大骂:“大胆奴才,少打。叫小三自家来取。”那丫头、小厮都不敢来。 玉姐无奈,只得自己下楼,到厨下盛碗饭,泪滴滴自拿上楼去,说:“哥哥,你吃饭来。”公子才要吃,又听得下边骂,待不吃,玉姐又劝。公子方才吃得一口,那淫妇在楼下说:“小三,大胆奴才,那有巧媳妇做出无米粥?”三官分明听得他话,只索隐忍。正是: 囊中有物精神旺,手内无钱面目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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