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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书


  《旧唐书·高宗纪》:“乾封元年春正月戊辰朔,上祀昊天上帝于泰山,以高祖、大宗配飨。己巳,升山行封禅之礼。庚午,禅于社首。”是以朔日祭天于山下,明日登封,又明日禅社首,次序甚明。《新书》改云:“正月戊辰封于泰山,庚午禅于社首。”是以祭天、封山二事并为一事,而系于戊辰之日,文虽简而事不核矣。

  《天后纪》:光宅元年四月癸酉,迁庐陵王于房州。丁丑,又迁于均州,垂拱元年三月丙辰,迁庐陵王于房州。《中宗纪》:嗣圣元年正月,废居于均州,又迁于房州。按《旧书》:嗣圣元年二月戊午,废皇帝为庐陵王,幽于别所。四月丁丑,迁庐陵王于均州。垂拱元年三月,迁庐陵王于房州,《中宗纪》亦同,而以四月为五月,然无先迁房州一节。疑《旧史》得之欧公,盖博采而误。《代宗纪》上书“四月丁卯,幽皇后于别殿”;下书“六月辛亥,追废皇后张氏”。曰“追废”,则张后之见杀明矣。而不书其死,亦为漏略。

  《文宗纪》:“太和九年十一月任戌,李训及河东节度使王璠、邠宁节度使郭行余、御史中丞李孝本、京兆少尹罗立言,谋诛中官,不克,训奔于凤翔。”下云:“左神策军中尉仇士良杀王涯、贾 餗、舒元舆、李孝本、罗立言、王璠、郭行余。”而独于李训不言其死,况训乃走人终南山,未至凤翔,亦为未当。《艺文志》:“萧方《三十国春秋》三十卷。”当作“萧方等”,乃梁元帝世子,名方等。

  《新唐书》志,欧阳永叔所作,颇有裁断,文亦明达。而列传出宋子京之手,则简而不明。二手高下,迥为不侔矣。如《太宗长孙后传》:“安业之罪,万死无赦,然不慈于妾,天下知之。”改曰:“安业罪死无赦,然向遇妾不以慈,户知之。”意虽不异,而“户知之”三字殊不成文。又如《德宗王后传》:诏曰:“祭筵不可用假花果,欲祭者从之。”改曰:“有诏祭物无用寓,欲祭听之。”不过省《旧书》四字,然非注不可解也。

  史家之文,例无重出。若不得已而重出,则当斟酌彼此,有详有略,斯谓之简。如崔沔驳太常议加宗庙笾豆,其文两载于本传及《韦稻传》,多至二三百言。又如来济与高智周、郝处俊、孙处约四人言志,及济领吏部,遂以处约为通事舍人,两见于本传及《高智周传》;而石仲览一人,一以为宣城,一以为江都。此而忽之,则亦不得谓之能简矣。

  《杨玚传》言:“有司帖试明经,不质大义,乃取年头月日、孤经绝句。”帖试之法,用纸贴其上下文,止留中间一二句,困人以难记。年头如元年、二年之类,月日如十有二月乙卯之类。如此则习《春秋》者益少矣,故请帖平文。今改曰“年头日尾”,属对虽工,而义不通矣。

  《严武传》:“为成都尹、剑南节度使。房琅以故宰相为巡内刺史,武慢倨不为礼,最厚杜甫,然欲杀甫数矣。李白作《蜀道难》者,乃为房与杜危之也。”此宋人穿凿之论。李白《蜀道难》之作,当在开元、天宝间。时人共言锦城之乐,而不知畏途之险、异地之虞,即事成篇,别无寓意。及玄宗西幸,升为南京,则又为诗曰:“谁道君王行路难,六龙西幸万人欢。地转锦江成渭水,天回玉垒作长安。”一人之作前往不同如此,亦时为之矣。

  《张孝忠传》:“孝忠魁伟,长六尺。”《李晨传》:“长六尺。”古人以六尺为短,今以六尺为长,于他书未见。

  《旧书·段秀实传》:“阴说大将刘海宾,何明礼、姚令言判官歧灵岳,同谋杀Г,以兵迎乘舆。三人者,皆秀实夙所奖遇。”此渭姚令言之判官歧灵岳,与海宾、明礼为三人耳。按文,“姚令言”上当少一“及”字。《新书》遂谓:“结刘海宾、姚令言、都虞候何明礼,欲图Г。此三人者,皆秀实素所厚。”而下文方云大吏岐灵岳。令言,贼也,安有肯同秀实之谋者哉?

  《旧唐书》高仙芝、封常清二传,并云四镇节度使“夫蒙灵詧”,而李嗣业、段秀实二传则云:安西节度使“马灵詧”,《刘全谅传》则云安东副都护、保定军使“马灵詧”。按《王维集》有《送不蒙都护诗》,注:“不蒙,著官姓也。”古“不”字有“夫”音,“不蒙”当即“夫蒙”,然未知其何以又为“马”也。《新书》因之,两姓并见。而《突厥传》则云安西节度使“夫蒙灵 詧”。《马总传》:李师道平,析郓、曹、濮等为一道,除总节度,赐号天平军。长庆初,刘总上幽镇地,诏总徙天平。而召总还,将大用之。会总卒,穆宗以郓人附赖总,复诏还镇。上云诏“总徙天平”,刘总也。下云“召总还”,马总也。又云“会总卒”,刘总也。又云“郓人附赖总”,马总也。此于人之主宾、字之繁省皆有所不当。当云“诏徙天平”,而去“总”字;其下则云“会刘总卒”,于文无加,而义明矣。

  《旧唐书·皇甫镈传》附柳泌事云:“泌系京兆府狱,吏叱之曰:‘何苦作此虚矫?’泌曰:‘吾本无心,是李道古教我,且云寿四百岁。’府吏防虞周密,恐其隐化。及解衣就诛,一无变异。”语虽烦而叙事则明。《新书》但云:“皆道古教我。解衣即刑,卒无它异。”去其中间语,则“它异”二字何所本邪?《曹确传》:“大宗著令,文武官六百四十三。”按《百官志》“太宗省内外官,定制为七百三十员。”《旧唐书·郑启传》:“昭宗谓有蕴蓄,就常奏班簿侧注云:‘郑启可礼部侍郎、平章事。”中书胥吏诣其家参谒,启笑曰:‘诸君大误,使天下人皆不识字,宰相不及郑五也。’晋吏曰:‘出自圣旨特恩,来日制下。’启抗其手曰:‘万一如此,笑杀他人。’明日果制下。”《新书》改曰:“俄闻制诏下,叹曰:‘万一,然笑杀天下人。’”制已下矣,何万一之有?《礼乐志》:“贞观二十一年,诏左丘明、卜子夏、公羊高、谷梁赤、伏胜、高堂生、戴圣、毛苌、孔安国、刘向、郑众、贾逵、杜子春、马融、卢植、郑康成、服虔、何休、王肃、王弼、杜预、范宁二十二人配享。”《儒学传》复出此文,而缺贾逵,作二十一人。

  《林蕴传》:“泉州莆田人。父披,以临汀多山鬼淫祠,民厌苦之,撰《无鬼论》刺史樊晃奏署临汀令。”此当是署令在前,作论在后,而倒其文。凡吴氏《纠谬》所已及者不更论。

  昔人谓宋子京不喜对偶之文,其作史,有唐一代遂无一篇诏令。如德宗兴元之诏,不录于书。徐贤妃《谏大宗疏》,狄仁杰《谏武后营大像疏》。仅寥寥数言。而韩愈《平淮西碑》则全载之。夫史以记事,诏疏俱国事之大,反不如碑颂乎?柳宗元《贞符》,乃希恩饰罪之文,与相如之《封禅颂》异矣,载之尤为无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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