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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迈、执竞、思文


  郑氏周礼注以此三诗为肆夏、昭夏、纳夏之乐章,其说与韦昭国语注及吕叔玉之论合,而集传取之。今按:九夏皆金奏之乐,故周礼以钟师掌之,而歌工不与其事。左传“叔孙豹如晋,金奏肆夏之三,工歌文王之三。”金奏、工歌既分别而不相并,郑氏乃云“以文王、鹿鸣言之,则九夏皆诗篇名”,殊为不审。杜子春曰:“尸出入奏肆夏,牲出入奏昭夏,四方宾来奏纳夏。”叔孙穆子曰:“三夏,天子所以享元侯也。”今观时迈一章,何与于尸?执竞、思文,何与于迎牲与接宾合此三诗,抑于享元侯之义无取,而以后稷配天之歌延四方之宾,尤为不伦。且尸、宾与牲方出方入,非献酬之际,但可以金奏节其威仪,浸令配以歌诗,亦孰与听之?故燕饮必毕坐行酬而后弦歌乃奏,以写心而合欢,未有于出入闲乱以歌声者,故知吕叔玉之说附会而失实也。倘以“肆于时夏”与“陈常于时夏”两“夏”字为据,则尤迂谬。“时夏”之“夏”,毛传曰“大也”,《集传》曰“中国也。”而九夏之“夏”,则金奏之声合于夏舞而得名也。

  榖梁传曰:“舞夏,天子八佾,诸公六佾,诸侯四佾。”范宁曰:“夏,大也。大谓大雉。大雉,翟雉也。”周礼天官之属有夏采,注曰:“夏采,夏翟五采。”则乐以夏名者,盖即禹贡夏翟之夏。金奏以配舞得名,故亦曰夏。盖舞可配金奏,而不可配歌。舞以配歌,则且以舞,且以歌,而歌气不属也。金奏亦可配舞,而不可配歌,金奏以配歌,则噌吰鏦铮之响,能夺歌而使之瘖也。内则:“二十舞大夏。”郑注云:“《大夏》,乐之文武备者也。”然文羽武干,羽谓之夏,干谓之万,郑氏亦误。而夏要为乐舞之名,则康成亦知其非时夏之夏矣。

  金奏以合舞节,而谓之夏。而燕礼“宾及庭,奏肆夏”,大射礼“宾降,奏陔,公入骜。”(陔、骜皆九夏之名)皆无舞者。则以此九夏之节,自舞而来,不必配舞而亦可独奏。犹燕礼“若舞则勺”亦独具勺舞,不必继以于烁之诗也。金奏者,以钟鑮播之,鼓磬譍之。大射礼“乐人宿县于阼阶之东,西阶之西”,而歌工之席,则在西阶上少东,其位既远而不相比,歌工不能越位以就县,舞者不能升堂以应歌,且工之始升即席,即奏肆夏,告旨礼成而乐阕,酢酬礼毕,而后歌工入焉。则方奏肆夏之时,歌工未入,谁与歌此三诗以合乐乎?其终也,歌工与旅酬之礼,而钟人则受宾赐之脯于门内溜,是掌金奏者之与歌工,贵贱礼殊,终不得而合矣。如谓以金鼓写诗章之音旨,则钟鑮之声余韵,因其弇侈为一定之响,不可以意为敛纵,非若笙管之激扬,因乎人气之嘘吸,能令合《新宫》等谱也。

  特以其轻重疾徐譍舞节之起伏旋折为九夏之别,而必不可以言语文字为之句段。故车之和鸾,行之佩玉,皆可以肆夏为节,则其抑抗之间,不过数声而已矣。至汉乐府,始以歌声配铙鼓,既与古乐不合,而其音多高抗,而近乎北鄙杀伐之音。且朱鹭等曲,间以“几令吾”云云,亦止可以吹写之,如今笛谱留丢之类,而必不可以金写。今此堂下金奏之县,虽亦有簜,而金革满县,钟、鑮、磬、鼓、鼙、鼗之喤喤,岂一孤簜能曲折以传时迈三章之音节乎?使其能然,亦当谓之簜奏,而不谓之金奏矣。

  鼔鼙之音,较之金声,犹可为之节。然投壶鼔鼙之谱,止于方圆全半之节,而不可以驺虞、狸首诸诗合之。况金声之訇谼,始洪而终细,一听其自鸣自止,而人莫能制者哉!故周礼“登歌击拊,下管奏朄”,俱无金奏,郑司农以为“贵人声”者是已。乐既崩坏,九夏之谱不传,叔玉、韦昭妄以诗章系之,而偶有“时夏”之文,适以资其穿凿。不知“时夏”之夏与“夏翟”之“夏”径庭不合,自不劳辨而自明。况九夏之乐,制自周公,集传抑以执竞为昭王以后之诗,然则当昭王以前,执竞未作,《九夏》缺一而无《昭夏》乎?《集传》曲徇郑说,亦且自相背戾矣。金奏者,犹今之鼓吹也;诗歌者,犹今之歌曲也。古今雅俗不同,而声音之洪纎曲直必不可合则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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