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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述往事双清卖解 听壁角柳迟受惊(2)


  柳迟没提防像这么小身体的人,会有这么宏大的声音:相隔又很近,只震得耳鼓乱鸣,倒吃了老大的一个惊吓。

  接着听得宋满儿说道:“弟子奉命去北荆桥,探瘤子的举动;半夜,伏在瘤子的卧房上,瓦楞里面,正听得瘤子的声音,和一个河南口音的男子说话,说的正是与师傅争水路码头的事。忽然有人捉住弟子的腿,将弟子倒提起来;几起几落,就到了一片青草场中。弟子因没有准备,既已头朝下,脚朝上,手脚都施展不来!及到了草场中,那人将弟子掼下;弟子一看,原来是贯晓钟!”

  “弟子便责备他道:‘这是甚么所在?怎好是这么和我开玩笑?幸亏我已料是自己人,若鲁莽些儿认你作贼党,动起手来,岂不误了大事?’贯晓钟反笑嘻嘻的说道:‘幸亏我把你提跑。你既知道这里,不是开玩笑的所在,却为何敢公然伏在人家卧房上?我若来迟一步,怕你此刻,已被贼人的飞剑斩了呢!’”

  “弟子听了这话,问他:怎么知道?如何也到这里来了?他说师傅差他去南州送信。回头在路上遇见一个河南的珠宝商人,小小的包袱里面足有十万银子的珠宝:这一票买卖做了,足够二、三年的挥霍!因此就跟了下来。本打算夜间和那商人,同落了店,方去动手的。谁知商人并不落店,径投这里来;我一打听,才知道就是瘤子的家里!思量这票买卖,十九难成;没得打草惊蛇,使瘤子有了准备,反妨碍争码头的事!但是这珠宝客商。怎的会投宿在瘤子家里?这事很有些可疑,倒不可不去探听探听,喜得我不曾冒昧动手!”

  “谁知这珠宝商人,就是瘤子的师叔,江湖上人人知道的杨赞廷,绰号叫做四海龙王的!我仗着红姑给我的那张六丁六甲的符,到急难时,可以借遁;便大胆进了瘤子的内室,伏在天花板里面。才伏下,就听得有人在瓦上响动;心里疑是贼党,到瘤子家里来的,打屋上经过。再听下去,见也是伏不动,并且伏的地方,就在我上面;才知道必是自家人,来探听瘤子的举动的。听得瘤子在下面,对杨赞廷说和师傅争水陆码头的事。”

  “说不到几句,屋上的瓦,被压得裂了一片。那声音传下去,二人便突然截断了话头。接听得瘤子的声音,很低微的笑道:‘还是飞剑快,老叔用不着起身!’我一听这话,知道不好,急忙借遁出来;也来不及向你说话,只好提住你的脚就跑!你倒怪我不该和你开玩笑!”

  宋满儿说到这里,老道点头笑向坐第一把椅的杨天池说道:“贯晓钟的品行,我早知其不端!我所以这么优容他,一则,因他父亲贯行健,和我系三十年至交,他只得这一个儿子;二则,我门下三十六个徒弟,论本领,他还不及你;若论机警精明,你们三十五人都不及他;便是红姑那么赏识他,也是因他能做事,所以赏给他丁甲符。”杨天池忙立起身应是。

  老道掉过脸向宋满儿道:“后来怎样呢?”

  宋满儿道:“弟子问他要上那里去?他说信已送过了,横竖离会期尚早,想顺路去看看红姑。他又说:‘杨师兄可恶,倚着是大师兄,遇事干涉我;他也一般的欺孤虐寡、强奸女人,他的行为,我都知道!我看有杨赞延在这里,你一个人,也不见得能探出甚么举动来,并且还怕失脚!刚才若非我见机得早,怕不是白光一亮,喳的一声,你宋满儿的头,就滚下瓦楞去了吗?不如同我去看红姑。或者红姑曾听了瘤子甚么消息,说给你听,倒比你在这里打听的,还要实在些。’

  “当下弟子依了他的话,从北荆桥动身往临湘。才走到鱼矶遇见解清扬,说红姑不在临湘,现在喻洞欧阳静明师伯的家中。弟子听了,不愿意跑这么远:贯晓钟不依,非拉弟子同去不可!弟子只得和他一阵,到了喻洞,在欧阳师伯家住了一夜。”

  “贯晓钟不服大师兄遇事干涉他,他对红姑说,大师兄如何在通州劫寡妇王李氏的养老银,如何与白衣庵的淫尼青莲通奸,并一一将他自己干的坏事,完全推在大师兄身上;要弟子证实他的话。弟子因实在不曾听说大师兄有这些违戒的事,也不知道这些事是他自己干的,不好怎么说:红姑却也没问弟子。”

  “红姑吩咐弟子道:‘北荆桥用不再去了!我此刻有要紧的事,须往通城。你替我去临湘,传个信给桂武夫妇;只说:我暂时不得回临湘,教他夫妇在这一个月以内不可走动,我有用他们的时候,得随时听候调遣。’

  “贯晓钟想跟弟子同去临湘,说:长远不见桂武夫妇了。红姑道:‘这时那有给你闲行的工夫:我这里有封紧要的信,限你七日来回,送到乌鸦山,朱三师伯家里。’贯晓钟接了信,与弟子分手。弟子到临湘的第二日,大师兄也到桂武家来了。”

  柳迟躲在窗外,正偷听得出了神;陡觉得一阵凉风过去,两眼被红光射映,彷佛房中失了火一般:正自惊异不过!即听得房中齐声说:红姑来了!再看自己师傅,已下了床;两旁坐着的十二个人,都垂手直立起来。一个遍身穿红的女子站在房中间。

  那女子的装束,非常奇怪:自顶至踵火炭一般的统红;也不知是甚么材料制成的衣服,红的照得人眼睛发花!头脸都蒙红的,仅露出两眼和鼻子口来;满身红飘带,长长短短,足有二三百条;衣袖裙边,都拖在地下,看不见她的手足;赛过石榴花的脸上,两点黑漆般的眼珠,就如两颗明星,闪闪摇动;樱桃般的嘴唇开处,微微露出碎玉般的牙齿来。

  柳迟正要听这红姑说些甚么,谁知一开口,几乎把柳迟的魂都吓掉了!

  只听得红姑说道:“你们这些人,那里如此大意。难道竟不知道窗外有人偷听吗?”

  柳迟一闻这话,就想提脚跑回自己房里。接听得自己师傅哈哈大笑道:“自家徒弟,有甚么听不得?”红姑也笑说道:“我若不知道是你自家徒弟,就肯饶恕了他么?”师傅放高了声音,向窗外呼道:“柳迟!到这里来!”柳迟估料不至受责罚,遂脱口应是,自己定了定神,缓步走了进去;先向红姑行了礼,才向自己师傅叩头,自承偷听的罪。老道命柳迟坐在双清下首,让红姑床上坐,自己坐在旁边。

  大家都就了坐,老道才向柳迟说道:“你列我门下,才得半年;道心虽坚,只是日子太浅,还说不到应用的本领。我因你将来可望大成,不肯教你小就,所以传你的道家正轨;一切用世的方术,都不给你知道,为的是怕分了你的道心!不然,此时的会,正不妨教你参预!你还没到窗下,我就知道你因听得屋上瓦响,悄悄从西院跟来;我因想趁此教你认识你的这些师兄,所以听凭你在外偷看。你这些师兄的面貌,此刻你都已识得了;还有二十三个,今晚都得齐集此处;等他们到齐了,我一一将姓名说给你听;你好生记取不要忘了!”

  柳迟刚起身应是,猛听得半空中,笑声大作。笑声里面,还夹着一个很苍老的声音说道:“劳老弟与红姑候久了!勿罪勿罪!”语声才毕,秋风飘落叶似的,一连飘进二十五个人来;老道、红姑和房中坐的人,都一齐起立。

  首先着地的,是一个儒衣儒冠、鬓发皓然的老者;老者后面,跟一个头似雪、发如霜的老太婆。

  柳迟猜想这老太婆的年纪必已在八十开外;然手中所拿的一条杖,是水磨纯钢的;枝头一只金色灿然的凤,那凤的身体比茶杯远大;凤尾聚起来;恰恰一手把握得下:弯弯曲曲的三尺多长,便成了一条杖;估计这杖的重量,至少也得五六十斤;那老太婆提在手中,和寻常的老人,拿一条极轻巧的竹杖相似。

  老太婆的后面,也是一个白胡须老头;顶上光滑滑的,没一根头发;两条白眉毛,却向两只眼角边垂下,足有二寸长;胡须疏而短,两眼笑瞇瞇的,活像是画中的寿星!只手中少了一条杖,却握一串念珠。跟在这老头儿后面的,便是些俊丑不等,肥瘦不一的汉子;年纪只在二十以上,四十以下,也都与房中诸人,一般的装束。

  老道先向老太婆行礼说道:“劳嫂嫂远途跋涉,心实不安:但是这回的事,确非借重嫂嫂不可!”老太婆不待老道说完,即答礼笑道:“自家人,何须如此客气!”说罢,掉过脸向红姑道:“你家离这里近,毕竟比我快些。”

  红姑一面点头,一面笑对两个老头儿道:“两位一个是南极星,一个是北极星,倒怎的做一道儿来了呢?”后面像寿星的老头儿笑道:“南极星和北极星,本来常是在一块儿的;你没见过百寿图吗?”老道也笑说道:“话虽如此说,只是两位不前不后的同到,是在途中偶然相遇的吗?”

  老太婆就床上坐下来说道:“那有这么凑巧,能在途中相遇!我们会合在一处的缘故,说起来话长呢!只好慢慢儿说罢!”老道让两个老头儿坐下。立在两旁的十二个汉子,齐上前请安。

  柳迟心想自己的身体小,若混在里面上去,必没人瞧见;便立等候十二人退下来,才上前向三人叩拜。三人齐问:“这小子是那里来的?”

  不知柳迟怎生说法?三人毕竟是谁?且待下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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