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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 卖草鞋乔装寻快婿 传噩耗乘间订婚姻(1)


  话说朱镇岳匆匆回到船上,叫船户过来,借了一套粗布衣服,自己改装出一个船户来。上岸走近茅棚,向那老者问道:“草鞋几文钱一双?”

  老者并不抬头,只望了望朱镇岳的脚,即随手拿了一双,掼在朱镇岳跟前,答道:“我的草鞋,比旁人打的结实,一双足抵两双。旁人的卖五文钱一双,我的要卖八文。你穿过一双,便知道比买旁人的合算。”

  朱镇岳看老者身旁,有一把破了的小櫈子,即拿过来坐着。借着套草鞋耽延的时间(草鞋上的绳索,照例须买的人临时结绊)问老者道:“看你老人家须发全白了,精神倒是很好。不知尊庚已有几旬了?”

  老者见问,才抬头望了朱镇岳一眼,仍低头结着草鞋,答道:“老了,不中用了,今年痴长了七十八岁。”

  朱镇岳道:“你老人家就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吗?”朱镇岳问这话的时候,已伸着赤脚踏进草鞋。

  老者且不回答,很注意的向朱镇岳脚后跟望了几眼,连忙起身放下结着的草鞋,对朱镇岳拱了拱手,笑道:“原来是朱公子来了,轻慢,轻慢。若不是于无意中看出了尊足的伤痕,又几乎错过了!”

  朱镇岳不由得吃惊问道:“老丈何以看了我脚上的伤痕,便知道我是朱某?”老者哈哈笑道:“老朽特地在这里等候公子,岂有不知道的道理?寒舍离此地不远,就请公子屈驾一临,如何?”

  朱镇岳突然见老者这般举动,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问道:“请问老丈尊姓大名?今日初次和老丈会面,老丈何以知道我会到这里来,先在这里等我?一月以前,在白马隘地方,刺伤我这脚的,难道就是老丈么?”

  老者摇头笑道:“老朽何至刺伤公子,公子如想见那夜在白马隘和公子交手的人,此时正好随老朽前去。老朽的姓名,到了寒舍,自然奉告。”

  朱镇岳心想:这老人的神情举止,使人一望便能知道非寻常的老人。在白鱼矶和白马隘所遇的三个人,十九就是这老人的徒弟。也不知他们和我有甚么过不去的事,两次来找我动手斗不过我,于今却又改变方法,想引我到他们巢穴里去。虽明知这番若是同去,是免不了又要动干戈的。但这老人既专在这里等我,我就要推诿不去,他也不见得便肯放我过去。徒然示弱于人,于事无益!好在我的金银已经运到了家,我单独一个人没有顾虑,不怕遭逢了何等意外!我就跟他去,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思量既定,当下便向老者说道:“自应同去拜府,请略等一等,我回船更换了衣服便来。”

  老者笑道:“就这衣服何妨,我辈岂是世俗的眼睛,专看在人家的衣服上。就是老朽身上穿的,何尝不与公子一般!就这样最好,用不着去更换,耽搁时刻!”

  朱镇岳见老者这么说,只得说道:“衣服即算遵命,用不着更换,但是得向船户招呼一声,也使他好安心等候我回船。”老者摇手道:“这也可以不必。他们不见公子回船,自知道等候。船上又没有值钱的细软,值得如此费周折。”朱镇岳被说得不好意思,只得毅然答应。这老者拍拍身就走,茅棚、草鞋都不顾了。

  朱镇岳跟在后面,觉得老者的脚步甚快,振作起全副精神,才勉强跟上。没行走一会,天色就昏暗了。幸有星月之光,辨得清道路。朱镇岳初时以为,老者既说寒舍离此地不远,至多也不过几十里路。及至跟着飞走了一夜,走到天光大明,还不见到。

  朱镇岳平生用赤脚草鞋,一夜奔驰这么远的道路,这是第一次。工夫虽来得及,两只脚底却走起了好几个水泡,步步如踏在针毡上,痛彻肺腑。实在忍耐不住了,只好诘问老者道:“老丈说府上离此地不远,于今已走了一整夜,虽不能计算已行了多少里路,然估量已走得不少了,何以还不见到呢?”

  老者连连点头道:“快了,快了,就在前面不远了。累苦了公子,可在火铺里歇歇。”老者引朱镇岳到路旁一家火铺里,陪朱镇岳同吃了些充饥的东西。教朱镇岳伸出两只脚来,老者含着一口冷水,向脚底喷噀了几口,用手在走起的几个水泡上,揉擦了一会,带笑说道:“尊师走路的本领极好,怎不传给公子?老朽倒不曾留意,此后从容些走罢!”

  朱镇岳心想:不错!我师傅曾带我往各处游历,他老人家行路不起灰尘,说是练气的工夫有了火候,才能如此!我此刻那里够得上说有这种本领?看这老者的本领,远在我之上,我此去他若对我有恶意,我如何能对付得了呢?想到这上面不由得就有些害怕起来!忽又转念一想道:“他若果是恶意,我和他同走了一夜,他何时不可动手做我,定要将我引到他家里才下手!”有了这么一转念,心里又觉安了许多!

  然朱镇岳是少年好胜的人;因为好胜的一念所驱使,才肯冒险跟来。于今只走路一端,便赛不过七十八岁的老人,面上如何不觉得惭愧?好在老者行所无事的样子,开发了饭食钱,又引朱镇岳上路。

  说也奇怪,朱镇岳两脚本已痛得寸步难移了,经老者一喷水,一揉擦,此时已全不觉得痛苦了,和初上道的一般。老者行走也不似昨夜那般飞也似的快了。

  又走了一日,直走到第三日午后,才走到一座巉岩陡削的山下。老者指着山上,笑道:“这可真到了寒舍了!”朱镇岳抬头看这山,高耸入云,危岩壁立,虽依稀认得出一条樵径,然一望便能断定:已经多年没有樵夫行走,荆棘都长满了!岩石上的青苔光溜溜的,可想象人的脚一踏在上面,必然滑倒下来!幸亏朱镇岳在陕西的时候,曾上过这般陡峻的山峰;这时施展出工夫来,还不甚觉吃力!

  老者引着弯弯曲曲的,走到半山中一处山坡里;只见一所石屋,临岩建筑。石屋的墙根和屋顶,都布满了藤萝,远望好像是一个土阜,看不出是一所房子。石屋周围,有无数的参天古木,幽静到了极处,休说不闻人声,连禽鸟飞鸣的声音也没有,静悄悄的如禅林古院。

  朱镇岳虽是个少年好动的人,然一到了这种清幽的地方,不由得尘襟涤净,心地顿觉通明,不禁长叹了一声道:“好一个清幽所在,真是别有天地非人间。不是老丈这般清高的人,谁能享受这般清幽的胜境?便是我今日能追随老丈到这里来,也就是三生有幸了!”

  老者笑道:“公子既欢喜这里清幽,不妨在这里多盘桓些时日。”说着,上前举手敲门,即听得呀的一声门开了。

  朱镇岳看那开门的是一个华服少年,俨然富贵家公子的模样。不觉心里诧异!暗想:像这样的娇贵公子,如何能在这深山穷谷之中居住?再看那少年,含笑对自己拱手说道:“朱公子别来无恙?”才吃了一惊!仔细看时,原来不是别人,正是在白马隘从船梢木板底下拖出来的叫化。此时改变了这般华丽的装束,任凭如何有眼力的人,一时也辨认不出来!当下朱镇岳既看出就是那个叫化,便也连忙陪笑拱手。

  老者让朱镇岳进门,即回头对这少年说道:“朱公子来了,怎不去叫你哥哥快出来迎接?”少年应着是,走进隔壁一间房里去了。朱镇岳进门看这房子,和寻常三开间的客堂房相似;只是房中并没有甚么陈设,案櫈都很粗笨,勉强能坐人而已!石壁上挂了几件兵器,也都笨重不堪!老者亲手端了一把櫈子,给朱镇岳坐。

  朱镇岳向老者行了礼,刚待展问老者邦族及此番见招的缘由。

  只见少年从隔壁房里出来,到老者跟前,低声说了几句话。老者哈哈入笑道:“蠢才,蠢才!都是自家人,一时的输赢,有甚么要紧?值得这般做作,这么小的气量,真是见笑朱公子。再去,教他尽管出来相见,‘不打不相识。’难道这句话,他也没听人说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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