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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问鼎野心成爝火 曲钱金镯起波澜(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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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德真人在桃源发难的时候,凡是平日各处与有联络的会党,都有通知。力量雄厚的,就各在本地响应;力量小的,就赶到湘西来听候调遣。九龙山也得了这种通知。 论九龙山那时的势力,要袭取一、二府县的地盘,未尝不能做到。无如山上原有的会党,素无远大的志向,其中本领最好、人品最高的,也不过想做到一个劫富济贫的好汉,在江湖上享点儿侠义的声名就得了;做远大事业的思想,一个也没有。因为平日大家都没有这种思想,便没有这种准备,党众都散处各方,一时很不容易召集拢来。 原有首领对广德真人的通知,打算不作理会。何寿山是曾在弥勒院同谋,并当众承诺回四川蓄养实力的,此时见广德真人已经发动,当然不能坐视不理,并且何寿山也是个有野心的人,当时接着通知,即劝原有的首领赶紧传集同党,商议响应。原有的首领不愿盲从,几言不合,就与何寿山火并起来。何寿山是准备了火并的,自然占了优势,将原有首领杀了。有志气的跑了,没志气的降了,反手之间,九龙山的地盘,何寿山便反客为主了。 何寿山占据九龙山之后,少了一大部分势力,袭取城池响应的事,就没有力量能做了。像九龙山那样的山寨,占据很不容易;占到了手,便不舍得离开,恐怕复被他部分有力的人夺去。加以九龙山原有的党羽,得到山寨被何寿山夺了、首领被何寿山杀了的消息,大家都气忿的了不得;四处求人帮助,要夺回山寨,杀却何寿山替首领报仇。 何寿山知道这种情形,尤不能不着意防范,连忙将四川所有的徒众,尽数调到九龙山来。仗着九龙山地势险峻的便利,山上原有党羽来夺了几次,都不曾夺去。然而就在这你争我夺、不得开交的时候,广德真人已在湘西失败到不能立脚了。何寿山也希望自家有实力的人,来共同占据这山寨,免得被仇人夺去。听说广德真人在湘西立脚不住了,即派人去迎接大众退上九龙山,再徐图大举。 这种造乱的事,在那势力方张的时候,无知无识的愚民,及无业的地痞流氓,随声附和,大家来打浑水捉鱼的;便风起云涌,声势益加浩大。及至几个败仗打下来,到将近立脚不住了,所有随声附和的东西,就一个惟恐祸事沾身,都远走高飞的寻不见踪影了。其相守不去的,不是无家可归,便是和广德真人关系太深,不忍背叛的;总共不过数百人,一齐退上了九龙山。广德真人从此就在九龙山落草为寇。 这且按下不表。于今且说小牛子刘贵,自从那日抱了他小主人曾服筹逃出白塔涧来,原打算在百数十里外的亲戚家中暂住些时,等待白塔涧的祸事了结,仍回故土。这日匆匆忙忙的走着,惟恐遇见官兵,有人认识;又恐怕遇着朱宗琪的家人,有意与他为难;提心吊胆的奔波了二十多里。 刘贵是生长那地方的人,情形熟悉,知道已离开了危险区域,才把一颗心放下。怀中的小主人,却哭啼啼叫起妈妈来。曾服筹已是三岁的孩子了,初离家的时候,小孩子们那里知道便是生离死别?平日经刘贵抱在外面玩耍惯了的,以为这时也是抱在外面玩耍,所以在别离他父母之时,并不哭泣;及至走了二十多里路,经过的时间太长久了,肚中也有些饥饿起来,自不能禁止他啼哭。刘贵在平日的性情虽是十分粗鲁,此时倒一点儿也不粗鲁了,一面不停步的向前走着,一面指东说西的哄骗着曾服筹不哭。 又走了几里,到一处小市镇上,买了些小孩喜吃的糕饼。落饭店将曾服筹喂饱了,也学着妇人抱小孩的样,一面呵拍,一面摇晃。小孩的脑筋简单,只要吃饱了,身体一感着舒服,便悠然入睡。刘贵将曾服筹安睡妥当了,自己才洗脚进饮食;夜间准备了些糕饼在枕边,方把曾服筹抱在怀中同睡。 初离娘的小孩,半夜没有不哭着叫妈的。刘贵的性情虽由粗鲁而变成精细,只是带小孩子的事,尽管是细心的男子,一时也办不了。刘贵在平日何尝留心看妇人带过小孩?也不知道半夜是要抱起撒尿拉屎的,只知道呵之拍之,或恐吓之。好容易等曾服筹哭着叫着,哭叫得倦疲了,又昏沉睡去;却是一泡尿撤下来,衣服被褥顿时撒了个透湿。 在饭店里歇宿,一则没有干的更换,二则他自己也是年轻的人,瞌睡要紧;白天要赶路,夜间又有一半时间被曾服筹哭叫得不能安睡,只得将曾服筹移到不曾湿透的所在睡了;自己睡在湿地方,免得小主人受湿气生病。 以刘贵精力之强、脚步之快,一天走一百几十里路,并不吃力;无如这时抱着曾服筹在手里,不能照平日或空手驮包袱的走法。走不到十多里路,曾服筹一哭叫起来,就得找一处人家歇下来,拿糕饼哄着曾服筹吃。直走了三日,才走到刘贵的一个亲戚家中。 刘贵将主人托孤的话,对这亲戚说了道:“我主人素来是一个正直无私的好人,只因白塔涧的恶绅朱宗琪和我主人有些嫌隙,存心暗害我主人,诬我主人藏匿妖人,图谋不轨。我想吉人自有天佑,不久必有水落石出的时候,那时我再抱小主人回去。”他这亲戚是种田的人家,外面的事情一点儿不知道,即留刘贵住下来。 住不到几日,桃源县被匪攻陷的消息,已传遍了湘西;因为朱知事被杀,这消息传播得更骇人听闻。刘贵最关心打听,知道攻陷桃源县的匪首当中,有曾彭寿、成章甫在内,只吓得寝馈不安。这亲戚一听说刘贵的主人真个谋反叛逆,攻城杀官,那里还敢留刘贵和曾服筹在家中居住呢?知道这种窝藏逆种的罪名,不发觉则已,要灭族的;加以这地方离桃源不过百多里路,是官兵注意的所在,只得逼着刘贵立刻逃往别处去。 刘贵也自觉这地方不妥当,心想:“我主人既是胡涂油蒙了心,真个附和人家造起反来,除却果然能把清朝灭了,我主仆才有重见之日;不然,只怕是从此永别了。他已将这三岁的小主人托我,我若不带着远走高飞,在本地方怎免得了有人挑眼?我有一个本家哥子刘剑棠,多年跟着他父亲在湖北通城县做布生意,他小时候曾和我在一块儿玩得很好,虽已有好几年不见面了,同宗兄弟总应有些情分。我在急难的时候去投奔他,却并不沾刮他甚么,估量他绝不会不容留我。” 主意打定,他也不对这亲戚说明去向;恐怕他们种田的人不知事情轻重,随便向人泄漏出来,不是当耍的。只说甚么是不能有一定去向的,逃到甚么地方可以停留,便在甚么地方停留。他这亲戚也只希望他主仆快些走开,出了大门就可免得拖累;至于逃向甚么地方去,是不暇追问的。 刘贵抱着曾服筹向通城逃走,在路上也不知受了多少辛苦,经过多少人的盘诘,才到了通城。一打听刘剑棠的居处,通城并没人知道;只得在一家客栈里住下来,慢慢的探访。经了好多时日,才探访得刘剑棠父子所做的布生意,并不是在通城设立局面做门市买卖;是每年运若干布疋到通城来,在客栈里住着,每日父子两人各自肩着一大迭布疋,到各处街头巷尾叫卖。近两年因通城生意不好,已改变了销场,不到通城来了。 刘贵大失所望,然既辛辛苦苦的到了通城,一时又找不出可以投奔的所在,只得停留下来。心想:“我身边虽带了些银两和主母交给我的金镯,但是坐吃山空;我又没有可以赚钱的手艺,若直待手边的钱用光了,再想生财的方法就更难了。不如趁于今手边有钱的时候,找一种小生意做做,只要赚的钱能供给我主仆两口,就可以持久下去了。” 刘贵想定了这做小生意的办法,就与这时住下的客栈老板,说明想在通城做小生意的意思;并打听有甚么小生意好做。这老板姓陈,大家都称他陈老板,倒是一个诚实人,便问刘贵能拿出多少本钱来做生意。刘贵说不过百多串钱。陈老板想了一想道:“你是个异乡人,初来此地做生意,又没有一项生意是内行;起手太大了的生意不好做,只能做那每日赚钱不多、却靠得住不至赔本的生意。你既和我商量,我可留意帮你打听打听。” 过了两日,陈老板对刘贵说道:“恭喜你!我已替你找着一项再妥当没有的好生意了。本钱花的不多,店面生财一切都现成的,只要你去接手做起来就是了。”刘贵听了很高兴的问是甚么生意?陈老板笑道:“就在我这隔壁有一家豆腐店,已开设得年代不少了。那老板因为年纪衰老了,不愿意再做下去;并且养老盘缠也够了,所以情愿招人盘顶。这项生意是再妥当也没有了,不知道你老哥的意思怎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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