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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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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那位摩尔大人想写真实情况,”桑丘说,“那么,我主人挨的那些棍棒肯定也有我的份儿。哪次不是他背上挨棍子,我就得全身挨打?不过,这也没什么新鲜的,这就像我主人说的,头疼全身疼。” “你这个狡猾的桑丘,”堂吉诃德说,“看来你不想忘记的事情就一定忘不了。” “就算我想忘记我挨过的那些棍棒,”桑丘说,“我身上的那些瘀伤却不答应,我的肋骨到现在还疼呢。” “住嘴,桑丘,”堂吉诃德说,“不要打断学士大人的话。 我请他继续讲那本小说里是怎样写我的。” “还有我呢,”桑丘说,“据说我还是小说里的一个重要‘人伍’呢。” “是‘人物’,不是‘人伍’,桑丘朋友。”参孙说。 “又来一个抠字眼的,”桑丘说,“要总是这样,咱们这辈子也说不完了。” “你就是小说里的第二位人物,桑丘。如果不是,上帝会惩罚我的。”学士说,“有的人就愿意听你说话,而不是听全书刻画最多的那个人说话。不过,也有人认为你太死心眼儿,竟然相信在场的这位堂吉诃德大人真会让你当个岛屿的总督。” “现在还为时尚早,”堂吉诃德说,“等桑丘再上些年纪,有了经验,就会比现在更具有当总督的能力。” “天啊,大人,”桑丘说,“我现在这个年纪若是当不上总督,那么等到玛土撒拉①那个年纪也还是当不上。现在,坏就坏在这个岛屿还不知道藏在哪儿呢,并不是我没有能力管理它。” “你向上帝致意吧,桑丘。”堂吉诃德说,“一切都会有的,也许比你想象得还要好。没有上帝的意志,连一片树叶都不会摇动。” “是这样。”参孙说,“如果上帝愿意,别说是一个岛屿,就是一千个岛屿也会给你,桑丘。” “我见过的那些总督,”桑丘说,“跟我相比,简直没法儿提。尽管这样,还是得称他们为‘阁下’,让他们吃饭用银餐具。” “那些人不是岛屿总督,”参孙说,“而是其他一些很容易做的总督。岛屿总督至少得懂语法。” “这个‘语’我还行,”桑丘说,“这个‘法’就跟我没关系了,我不懂。不过,这些事情还是让上帝去决定吧,只求上帝把我派到最适合我的地方去。只要这部小说的作者写我的事情时不写得让我太难堪,参孙·卡拉斯科学士大人,我就会心满意足。我担保,假如把我的事写得不像我这个老基督徒做的,那么,‘就是聋子我也得让他听见②’。” -------- ①玛土撒拉是《圣经》里的长寿老人,活了九百六十九岁。 ②西班牙俗语,此处表示气愤。 “那就是奇迹了。”参孙说。 “什么奇迹不奇迹的,”桑丘说,“谁要是介绍或者记述人物,总不能凭想象乱写吧。” “人们认为这部小说的毛病之一就是作者插进了一个题为《无谓的猜疑》的故事。”学士说,“并不是故事本身不好或写得不好,而是因为放的地方不对,与堂吉诃德大人的故事毫不相干。” “我敢打赌,”桑丘说,“他肯定是把风马牛弄到一块儿去了。” “现在看来,”堂吉诃德说,“这部写我的事的小说的作者不是有学识的文人,而是个无知的饶舌者。他写作时没有任何考虑,想到哪儿就写到哪儿,就像乌韦达那位画家奥瓦内哈,人家问他画的是什么,他回答说:‘像什么就是什么。’也许他画的是只公鸡,不过画得太不像了,还得在旁边用哥特体的字写上:这是公鸡。写我的这部小说大概也是这样,要看懂它还得加注解。” “那倒没有,”参孙说,“里面写得很清楚,没有看不懂的地方,而且孩子们爱不释手,少年们争相传阅,成年人一目了然,老人们赞不绝口。这部小说被各个阶层的人广为流传,以至于后来人们一看到一匹瘦马,就说‘罗西南多来了’。最爱读这部小说的还是那些侍童,没有一位贵人家的前厅里不摆着《堂吉诃德》。这个人刚放下,那个人就拿走了,这边有人找,那边有人借。总之,这部小说是迄今为止最有意思而且最没有低级趣味的小说,全书里没有发现、而且也根本没有一句不道德的或违反了教会思想的句子。” “如果不这样写,那就不是写真了,”堂吉诃德说,“而是撒谎。对于那些编历史的人,就应该像对造伪币的人一样把他们烧死。仅我的事情就足够写的了,我不明白作者为什么还要写那些与此无关的大大小小的事情。这大概就像俗话说的:‘甭管这草那草……’实际上,作者只要写写我的想法、我的感叹、我的眼泪、我的良好的愿望和我的奋争,就足以写出厚厚的一大本了,厚得可以和托斯塔①所有的著作相比。实际上,学士大人,我现在得出一个结论,就是编写史书需要具有真知灼见。妙趣横生才谈得上大家手笔。在喜剧里,最愚蠢的角色才是最精明的形象,因为让人以为自己头脑简单的人其实头脑并不简单。历史是一件神圣的事情,必须真实,有真实才有上帝。可是,总有些人胡编乱造,还把他们的书到处滥发。” -------- ①唐胡安二世时期西班牙阿维拉地区的大主教,以著作等身而闻名,其著作达二十四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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