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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那瓦洛夫(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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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的内容如下:“卡芭!别把我看成是个没心肝的家伙,把你给忘了。没有,我没有忘,只是大喝了起来,把什么都给喝没了。眼下我又找到了活干,明儿个到老板那儿预支点工钱,就汇钱给菲里普,他会去给你赎身的,路上的盘缠够你用了。暂时就——再见吧。你的阿列克山德拉。” “嗯……”加那瓦洛夫搔了搔脑袋说道,“你写得不咋样。你信里没有同情,眼泪也没有。而且,我请你用各种各样的话儿骂我,这你也没有写……” “干嘛要这样做?” “这样她就可以看到,我在她面前是有愧的,让她知道我自知自己对不起她。可这是写的什么话!像撒豌豆儿似的,三下两下就写完啦!可你也得搁点泪珠进去呀!” 我不得不在信里掺点泪水,这样才能圆满地写成这信。加那瓦洛夫心满意足,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亲切地说: “现在这不就好极啦!谢谢!看得出,你是个棒小伙子,咱们在一块会很开心的。” 我对这一点不怀疑,我想要他谈一谈卡皮多丽娜。 “说一说卡皮多丽娜吗?她是个小姑娘,简直是个孩子。是维亚特省一个做买卖人家的闺女……但是走上了斜门歪道。后来就越陷越深,末了,就上了卖春院……我一瞅,她根本还是个小孩子!天啊,我琢磨着这怎么能行呢?哎,这不就认识她了。她总是哭。我说:‘没事,再忍一忍!我会把你弄出来的,你等着吧!’我做好了一切准备,钱呀什么的……可我突然发了酒瘾,不知不觉到了阿斯特拉汉。之后又到了这块儿。有一个人跟她说了我的情况,她就给我来了这封信。” “你准备怎么着,”我问他道,“和她成家吗?” “成家,那咋成?我爱酒如命,哪能当丈夫呢?不,我不行。把她给弄出来,之后四面八方随她去。她会给自己找个地儿的,没准,还会重新做人。” “她想跟你一块儿过……” “这不过是她犯傻。她们都是这个样……这些个娘儿们……我可太了解她们了。我曾有过各种各样的女人,而且还有个商人的婆娘……那当儿我在马戏团当饲马员,她瞄中了我。‘走,’她说,‘当马车夫去吧。’那时我在马戏团呆厌了,便拿定了主意,走了。哎,后来……她就开始跟我热呼起来了。她家有房子,有很多马,有女佣,过着贵族一样的日子。她男人长得又矮又胖,跟咱们老板一个样,她却长得那样瘦,那样灵巧,就像猫一般,而且还充满热情。有时候她搂着我,跟我亲嘴儿,真像是心头揣了一块热炭。弄得你浑身发颤,甚至都让人发怵。时不时地还会在亲嘴的时候,独自哭个不歇气,甚至连她的肩膀都发抖了。我问她:‘你这是怎么啦,薇伦卡?’可她说:‘你就像个孩子。’她说:‘萨沙,你一点都不明白。’她真招人爱……说不定还真的让她说中了,我一点也不明白——我很笨,这我有自知之明。我做了些什么我闹不明白,也不想自己过得怎样!” 他不再言语,圆睁着眼睛瞧着我,双眸里闪现的既不是惊讶,也不是疑惑,而是某种忐忑不安,他那张迷人的脸因而显得更加忧郁和楚楚动人…… “哎,你跟商人的婆娘后来怎么样结束的?”我问道。 “你瞧,我可烦死了。老弟,我告诉你吧,我可恼火得没法子活了。整个世上好像只有我一个活人似的,除我以外,哪儿也没有什么活的玩艺儿了。那时候一切都让我讨厌,我连自己和所有的人都觉得是个负担,哪怕他们都死绝了,我连哼都不会哼一声!说不定我是犯病了。自那以后,我就喝上酒了……我便对她说:‘薇拉·米哈依洛夫娜!你饶了我吧,再这么下去我可不行啦!’‘咋啦!’她说,‘你嫌弃我了?’她随后笑了起来,你知道,这笑有多么别扭。‘不,’我说,‘不是你让我厌烦,而是我自己力不从心啦。’开始她没明白我的意思,甚至开始对我嚷,破口大骂……末了她弄明白了。她低垂着脑袋说道:‘既然是这样,你就走吧!……’说着就放声大哭起来。她眼珠儿乌黑乌黑的,一头鬈发也同乌云一般。她不是做买卖的人家出生,她府上是当官的……哎……我可怜她,那当儿我讨厌我自个儿。她和那样的丈夫在一起过日子自然没什么味道。他活像是一袋面粉……她哭了好一阵子。她和我处惯了……我很疼爱她,老用手抱着她摇呀摇。她睡着了,我就坐在她身旁瞧着她。睡梦中的人总是让人看不够,也总是那样子朴实,除了呼吸和笑脸,别的什么也没有了。而且有时候——就在我们住在郊外的时候,时常一块儿外出游玩。她喜欢周围所有的气味。我们乘车到林子里,把马随便拴好在角落,走到草地上的阴凉地方。她叫我躺下,把我的头放在她的膝头上,便给我念一本什么书。我听着,听着,随后就睡着了。她念的是些个动听的故事,特别地动听。我今生今世都忘不了一个关于哑巴盖拉辛和他的狗的故事。他是一个哑巴,一个受迫害的人,除了一条狗之外,什么人也不爱他,他遭人笑话的时候,就马上到狗那儿去……这是一个凄惨的故事……故事发生在农奴制时代……女主人对他说:‘哑巴,去把你的狗淹死算了,它不然会老叫个没完。’哎,哑巴就去了……他划了条小船,让狗坐在上面,就把船开走了……我一听到这,就全身发抖。天呀!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这世上仅有的一点点乐子也要被夺去!这算是什么世道呀?绝妙的故事!没准,只有这么才叫好呢!还是有这种人,在他的心里,整个世界只有一件什么东西,比方说,狗什么的。可为什么只有狗呢?因为没有什么人会爱他这种人,可狗却爱他。没有了爱,人就难于活下去。人为什么天生有爱,这不就是为了他能够爱……她给我念了各种各样的故事。她真是惹人爱,现在我可怜……如果不是我受命运的摆布,我不会离开她,除开她想这样,或是她男人知道了我和她的事。她很温柔,这是最主要的,这种温柔不像是赐与似的,而是一种出自内心的温柔。她和我亲嘴的时候,她身上的一切就像是个女人,女人总归是女人嘛……有时候在她身上还能发现一种柔情蜜意,国色天姿,她那时是一个多么好的人。她有时候瞅着你,简直像能瞅到你的心,讲故事的时候,那神情就像一个保姆或是母亲。每当这个时候,我在她面前就像一个五岁的小娃。可我终究还是离开了她……真让人苦恼呀!我老想着上什么别的地方去……‘别了’,我说,‘薇拉·米哈依洛夫娜,请原谅我。’‘别了,’她说,‘萨沙。’后来,这个怪女人,把我的袖子扯到胳膊时,在上面咬了一口!我险些儿惨叫起来!连整个一块肉差点儿都被咬掉了,痛了差不多三个星期,现如今还落下了咬的疤印呢。 他撩起袖子把那只又白又中看的肌肉鼓鼓的手伸给我看,脸上露出善良而又苦涩的笑。在胳膊肘弯曲部附近的皮肤上可以清晰地看到一道疤痕——两个半圆形的,尾端几乎粘连在一起的牙印。加那瓦洛夫看看了疤印,微笑着摇了摇头。 “好一个怪婆娘!她这么咬一口是想让我记着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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