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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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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亲爱的美人!我同马代·费狄吵了一架,你知道吗?他是圣日耳曼·盎·来伊的陆军中尉,我们彼此在对方皮肤上弄出了一点伤痕,不过是这么点事。” 那撒谎的队长十分明白,光荣的负伤会使一个男子在女人眼中显得特别出色。孚勒尔·德·丽丝真的用又感动、又害怕、又高兴、又赞赏的眼光直望着他的脸,不过她还没有十分安心。 “幸好你已经痊愈了,我的弗比斯!”她说道,“我不认识你那个马代·费狄,可是他一定是个无赖汉。为什么吵起来的呢?” 到此,想象力并不怎么丰富的弗比斯便不知该怎样替自己解围了。 “啊,我怎么知道?……由于一点小事,由于一匹马,一句闲话!好表妹,”为了改换话题,他喊道,“巴尔维广场上为什么闹哄哄的呀?” 他走到窗前去。“啊,我的上帝,表妹,广场上有好多人呢!” “我不知道,”孚勒尔·德·丽丝说,“今天上午好象有一个女巫要在教堂前面忏悔,然后去受绞刑。” 队长认为拉·爱斯梅拉达的案子早已了结,听了孚勒尔·德·丽丝的话完全无动于衷,这当儿他向她提出了一两个问题。 “那女巫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她回答道。 “他们说她干了什么呢?” 这一回她依旧只是耸了一下雪白的肩膀:“我不知道。” “啊,我的上帝!”那位母亲说道,“现在女巫真多呀,我想,人们根本不知道她们叫什么名字就把她们烧死了。想要知道她们的名字就和想要知道天上每朵云彩的名字一样难呢。不过,我们尽管放心好了,反正有好心的上帝掌管生死簿。”那位贵妇人说到这里便站起来走到窗前。“主啊!”她说道,“你说得对,弗比斯,有好大一群人呢。感谢上帝,连屋顶上都挤满了人!你可知道,弗比斯,这使我想起我年轻的时候,在国王查理七世进京的时候,也有许许多多的人,我记不清是哪一年了。我向你说起的事,在你看来那是相当陈旧的了,在我看来却还是相当新鲜,不是吗?啊,那时的人可比现在还多得多,连圣安东尼城门的城垛上都挤满了人,国王的马后面坐着王后,紧跟着是贵妇们坐在爵士们的马后边。我记得他们都在大笑,因为身材矮小的阿马里翁·加尔兰德的身边是身材魁梧的骑士马特法隆先生,他曾杀死过成群的英格兰人呢,那才真真好看呢!法兰西所有的上等人都排成行列,他们的旗帜象波浪一般在空中飘动,有三角形的矛头旗,也有军旗。 若望·德·夏多莫韩拿着军旗,古西爵士拿着军旗,除了波旁公爵之外,全都精神抖擞……哎!想到当年的盛况如今全都没有了,真是可悲呢!” 那一对爱侣可没听贵族老寡妇的话,弗比斯靠在未婚妻的椅背上,那是个迷人的位置,他可以从那里自由自在地把眼光射到孚勒尔·德·丽丝的颈饰的全部开口处,领口开得那么大,好象就是为了让他看见那美妙的部分,让他去猜想其余的部分似的。那绸缎般光泽的皮肤使弗比斯感到眼花缭乱,他自言自语地说道:“除了爱一个白净的美人之外还能爱什么人呢?”他俩依旧默默不语,那姑娘时时抬起温柔的笑眯眯的眼睛看他,她的头发同春天的阳光交融在一起。 “弗比斯,”孚勒尔·德·丽丝突然低声说道,“再过三个月我们就要结婚了,向我发誓说你除了我之外没有爱过别的人吧。” “我向你发誓的确如此,美丽的天使!”弗比斯回答道,他那热情的眼光加上着重的声调,使孚勒尔·德·丽丝完全相信了,当时或许连他自己也是相信的呢。 这时那位善良的母亲看见未婚夫妇那种心心相印的神态,简直高兴极了,便走出房间去安排家务。弗比斯看见她离开,那种寂静无人的场合鼓舞了喜欢冒险的队长,使他脑子里产生了非常奇怪的念头。孚勒尔·德·丽丝爱他,她是他的未婚妻,此刻又单独和他在一起,他以往对她的兴趣已经复活,她还是那样鲜艳,那样热情,总之,提早尝一尝他那尚未成熟的麦子,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罪过吧!不知他心中是否掠过了这些念头,但孚勒尔·德·丽丝突然被他眼中的表情骇住了却是事实,她向周围看看,偏偏她母亲不在跟前了。 “我的上帝!”她脸红红地不安地说,“我好热!” “我想是吧,”弗比斯回答道,“快到中午了,阳光挺厉害,不如把帷幔拉拢来。” “不用,不用,”那可怜的姑娘喊道,“我倒需要空气呢。” 正象牝鹿听到了猎狗的呼吸,她站起来跑到窗前,把窗门打开,到了阳台上。 弗比斯很不乐意地跟在她后面。 阳台朝向巴尔维广场,这时广场上出现了悲惨奇怪的场面,使胆小的孚勒尔·德·丽丝突然害怕起来。 一大群人把那个广场四周挤得水泄不通,还把邻近的街道也挤满了。围着巴尔维广场的那道矮墙,要不是有那二百二十个军警和火绳枪手拿着刀枪一层层地排列在那里,可能早就被挤塌了,幸好有这刀山剑林挡住,巴尔维广场上还是空空的,进口处由主教的一队高大的执戟士卒把守着。教堂每道大门都关得紧紧的,相反,广场上无数房屋的窗户却大大敞开,成千的脑袋重重叠叠地挤在窗口,差不多就象是炮弹制造厂里的一堆堆炮弹。 这群人脸色灰暗肮脏,他们所期待的场景显然具有把平民中最被人嫌弃的人召集拢来的特别威力,没有什么能比这些黄帽子乱头发的人发出的喧闹声更可怕的了,在这群人里面,笑声比哭声多,男人比女人多。 间或有些发颤的尖嗓音从这一片喧闹声里透出来。 ………… “嗨,马耶·巴里孚尔!是不是要把她在这里绞死?” “笨蛋!是在这里,只穿着衬衫进行忏悔!好上帝要用拉丁话当面咒骂她呢!这种事情向来都是中午在这里举行的。假若你是想看绞刑的执行,那就到格雷沃广场去吧。” “过后我是要去的。” ………… “说呀,布刚勃里,她真的拒绝了一位忏悔神甫吗?” “好象是那样的,拉·倍歇尼。” “你瞧,她是异教徒呀!” ………… “先生,这是习俗如此,法官一定得把判了刑的犯人交付行刑。要是个俗人,就交给巴黎总督,要是个教士,就交给宗教法庭审判官。” “我谢谢你,先生。” ………… “啊,我的上帝!”孚勒尔·德·丽丝说道,“那可怜的人!” 这个想法使她望着人群的眼光充满了痛苦。队长根本没注意那些人,一心只在她身上,这时便从后面爱恋地抱住了她的腰,她回过头来微笑着恳求道: “放开我吧,弗比斯!要是我母亲转来,她会看见你的手呢!” 这时圣母院的大钟慢慢地敲了十二点,人群里发出一片满意的低语。十二下钟声还没有完全停住,人们的脑袋就象被风吹动的波浪一般骚动起来,石板路上窗口上和屋顶上发出一片巨大的呼喊:“她来啦!” 孚勒尔·德·丽丝用双手把眼睛捂起来。 “可爱的人,你想进屋去吗?” “不,”她回答道,她刚才因为害怕而闭上了的眼睛,又因为好奇而睁开了。 一辆由诺曼底栗色马驾着的两轮载重马车,被几个穿着胸前缀有白十字紫红制服的骑兵包围着,从圣比埃尔·俄·倍甫街进入广场,军警们使劲挥着鞭子在人群中替他们开路,车旁走着一些骑马的法官和警官,从他们的黑制服和在马上耀武扬威的姿势就可以分辨出来。雅克·沙尔莫吕威风凛凛地走在他们前头。 那不祥的马车里坐着一个姑娘,她两手反绑在背后,身边没有神甫。她只穿着衬衫,长长的黑头发(照当时的规矩,要到了绞刑架跟前才剪掉)蓬乱地披在她的脖子上和半裸的肩膀上。 一条灰色的多结的粗绳子,象蚯蚓爬在花朵上一般套在那不幸姑娘的脖子上,摩擦着她细腻的皮肤,穿过她那比乌鸦羽毛还黑亮的波浪般的头发露在外面。那条绳子下面闪亮着一个装着绿玻璃片的小小的护身符,显然是由于不便拒绝快死的人的要求才给她留下了的。窗口上的观众还看得见车子里面她的赤裸的腿,好象出于女性的最后的本能,她总想把腿缩在身子底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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