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文学现代文学名家文集梦远首页史籍历史戏曲戏剧笔记杂录启蒙修身
外国文学总集选集诗文评论古典小说诗词歌赋先秦典籍诸子百家四库提要
国选文学 > 靳以 > 虫蚀 | 上页 下页
游絮(2)


  她把信塞在枕头的下面,等到女仆走出去了,她即刻就把那封信一横一竖的撕破。碎的纸片散乱的落在地板上,她也随即起身,穿了拖鞋,快意地用脚践踏着,她走到案子那里,把那个花束随手就丢到废纸篓里,她很高兴地望着窗外,仍然是一个落雨的春天。

  她随即跑到另外一间房子去洗完了脸,回到房里来,敏捷地穿起衣服来。突然不知有着什么样的心念,使她把散在地上的残纸拾起来,细心地又拼合起来,这样她又读得出信中的句子:

  “朱小姐!我送你这一束最高价值的花,是用以纪念你的聪明与智慧的。”

  她于是匆忙地又从废纸篓里又把那花束检起来,那虽然开着小小的花朵,却有着鲜艳的颜色:近到鼻子的前面,她就嗅到一种淫佚的香气。

  “这时候,能有这样好的花,也真是难得呢!”

  她喃喃地自语着,一时间都舍不得放下了它,她高兴地把案上的空瓶注满了清水,把花束就插到了那里面。她三番五次地用手弄着,看看要怎样才能更好看一点。

  偶然间把眼望到了墙上的壁钟,长针和短针放在九点与十点之间的一条线上,她不得不赶快着把衣服都穿得齐整起来。她匆匆地取了钱包,朝着楼下才走了一半,就记起来这雨天里,该穿起的雨衣和该用的伞。她不得已重复跑上来,披了雨衣,拿着伞,就又跑下去。出了门,就撑起伞来,用较快的步子,在路旁走着。她才走出来这条小路,就有一辆小汽车,滑到她的面前站住了。从那里面,就探出来那张肥白的脸,向她说着:

  “朱小姐,请你坐到汽车里面来吧。”

  “唔——”

  她才要说着什么话的时候,这个长着肥白脸的人就把左侧的门推开了,随又说着:

  “这样还能快一点,就要到十点了。”

  她也不再说话了,就坐到和他平排的那个座位上,汽车灵活地转了一个湾,便急速地向前驶行着。

  “我还忘记谢谢你送来的花束。”

  像突然想起来似地,她就把这样的一句话说了出来,随即她的脸红起一阵来。

  “不值得说起的,现在的季节,不大有顶好看的花,虽然价钱也不小。”

  他满意地笑着,在圆滑地运转着汽车的转手。他身上的香气,因为是太过分了,反成为一种恶臭,在刺激着她的脑子,使她感到十分的不舒服。

  “马先生为什么也这样晚才去?”

  “我么,我是早已去了的。”说到这里他顿住了,因为有一个愚蠢的行人横断着马路跑过去,他不得不把全部的精神放到行驶上面去,立关塞住闸。那个行人是更慌张地跑了过去,这使她的心猛烈地跳着,车停下来的时候,她把手扶到前面的玻璃上。他用粗野的话,骂了那个行人一句就又继续着。他又接着用清闲的语调和她说:“我没有看见朱小姐来,以为是生病了,就抽个闲空来看你。”

  “病倒是没有,就是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了,早晨没有能起得来。”

  “也好,我来一趟,省得朱小姐淋得一些雨。”

  “那倒没有什么,春雨不会像冬天那样使人厌气。”

  “唔唔,春天是好的。”

  再转了一个湾,汽车就在她每天要来办公的那座楼房的面前停了。她走下来,拉拉衣服上的绉褶,走进了门。当着她正站在那里等候那个响着隆隆声音的电梯下来的时候,那个长着肥白脸的人也赶着拉开门跑进来。看着她,他不自然地笑着,露出来那颗金黄的假牙。

  “朱小姐的雨衣还忘记脱下来了呢。”

  “可不是,真的忘了。”

  她说着就脱着。他拿过去她手中的那柄伞,还没有等她把雨衣脱到手中,他就接了过去。

  “还是由我来拿好了。”

  “没有关系,请走进去吧。”

  这时她回过头来,才看见那个电梯已经落下来打开门等着她,她就走了进去。

  “我来得太晚了。”

  “没有什么关系;我已经替你看过,你今天没有什么事情的。”

  电梯在五层楼的口上又张开,他们就又走出来,向着那间大办公室走去。走进门,她先在签到簿上写着名字和时候,就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她没有敢抬起头来,她知道有许多人望着她,她好像还听到别人说到她的私语,她的脸红红的,也只好忍着了,坐到自己的坐位上去。

  所谓的“工作”,又在起始和她面对着了。

  她不喜欢这工作,并不是因为它的烦难与累赘,却是因为它是太平常了,太不能引起一个人的兴趣了,才使她更深深地感觉到无味。她曾再三地和那个人——那个正在和她远离的——说起过,她实是厌到极点了,不愿意这样把自己的时间这样花费下去,可是每次他总和她说着要忍耐的话。要到什么时候她才可以不必再忍耐下去呢?而且她自己知道,很早就知道,为着两人间的幸福,她是应该离开这里的。

  “离开这里到哪里去呢?”


国选文学(gx.hkzww.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