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选文学 > 李涵秋 > 战地莺花录 | 上页 下页 |
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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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舜华的母亲转又亲自到林府里来,将王道士那番议论,一一的告诉了林氏同舜华他们。林氏也就将王道士当做神仙一般看待,并叮嘱舜华的母亲:“此后如会见王道士,须得求他设个法儿,将舜华前生的那个冤孽解释开了,将来再养孩子,方才可以保得住长命百岁。” 又笑向舜华说道:“好儿子,你前回的孩子是向王道士那里求得来的,过一天等你将息好了,依然还是多向王道士那里去走走,虔虔诚诚的,再向菩萨面前祷祝祷祝,或者还可以有点指望。我们这份人家,各事都还算得称心满意,只是子息这一层觉得艰难些。好在你们夫妇年纪还轻,我们再等着罢。” 舜华听了,只是低着头含羞不语。先前向玉皇阁时常走动,还有些防着林氏不悦,如今是公然奉林氏的命了。自是以后,舜华同王道士的踪迹益发来得亲密。有时候婆媳两人还偕着到那地方去随喜随喜。谁知隔不了一年,舜华居然又怀着身孕了。他的母亲同林氏重行快乐起来。上次替小儿制的那一套衣服,因为嫌着忌讳,一概抛弃了不用,把来另行赶造,又眼巴巴的专待舜华分娩。说也奇怪,及至等到十月满足之后,不但舜华分娩的情形同着前番一样,便是那个小孩子,不出三朝,依然得了“锁口症候” 而死,也是同着前番一样。急得林氏同舜华的母亲叫不出连珠价的苦来。 话休絮烦,舜华一连生了五胎,都是水月镜花,倏生倏灭。最可笑的舜华虽然生子不育,毕竟他还耽着一个生过儿子的名目;至于耀华那位爱宠玉青,自从嫁给耀华之后,简直连蛋也不曾下过一个。耀华年纪渐渐也将近四十岁的人了,心中不无也有些着急,时常在家里对着他妻子舜华唉声叹气。舜华有时候良心不昧,也觉得自己行为不端,对不住自家丈夫。暗想叠次经着这分娩的磨折,安知不是神佛嗔怒,因此屡遭天谴;况且再向镜子里照照自己容颜,已自绿鬓消疏,朱颜非旧,心里十分懊悔,以后便绝迹不再到玉皇阁里去求子。有时王道士也着人来请他,他总拒而不理,转一心一意的操持家政,侍奉翁姑,便是对着书云小姐,也不是前时跋扈。妯娌之间亦甚和睦。书云小姐见他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心中暗自纳罕,也就各事襄助着他不生意见。 这一年刚在光绪三十年上,舜华忽又呕吐不安,嗜酸贪睡,腰腹渐渐膨胀起来,屈指受孕日期又将近半载。林氏得了这个消息,因为惊弓之鸟,兀自愁眉不解,背地里同书云小姐谈论都耽着十分惊恐。依林氏主意,此次舜华分娩时应用诸物,一概都不去预备,准拟任着孩子去留,免得事前种种热闹,到后来转落人笑柄。舜华的母亲见林氏这番冷淡光景,心里虽然不甚满意,又因为自家女儿生着孩子都不挣气,也不好同林氏争竞,只好在背地里求神许愿,问卜延医,无论甚么方法,只是想得到的,一般的尽心尽力去做。后来还是同他住在一条巷子里的紧邻,有一位年老的妇人,经验很深,平时也知道林府上各种事迹。有一天,见舜华的母亲打从他门首经过,他便殷殷勤勤的邀到他家里去坐,便有意无意的问着舜华怀孕的事。舜华的母亲也就一一将前后生儿不育的话告诉那老妇。又说:“你老人家阅世甚多,看可有甚么法儿没有?” 那老妇便笑着问道:“你们那位小姐历次生的孩子,究竟还是男胎的多,还是女胎的多呢?” 舜华的母亲叹道:“可不是的呢,就因为历次都是男胎,生下来不到三天上便白白跑掉了,怎生不叫人可惜!” 那老妇人点头说道:“这就难怪不育了!这其中很有个道理呢。料想你们那位小姐,命里注定了不应该享着这男孩子的福分,所以生下来便压不住他,你叫他怎样会不死呢?我来教导你一个法子,包你没事:万一此次你们那位小姐生下来是位姑娘,便不谈了;如果依然是位小少爷,你太太切记着,便把他当女儿看待。你第一件先去问问你那亲家太太,这番替孩子预备的衣服若是都制成了,千万不可顾惜银子,赶快放着不用,一例的都改成女孩子的装束,不待三朝,一般的替他穿耳朵,戴环子,能一概瞒着人,叫人不知道他是个男孩子最好。就使家人们晓得详细,也须分付他们大家都唤他做小姐。依我这样办法,定然易长易大,无灾无难的过到一百岁。若没有应验,你来挖我这两颗昏昏糊糊的眼珠子,我不怪你。” 舜华的母亲听那老妇一番议论,真个笑得扰不起嘴来,说道:“这法子真是奇妙,亏你老人家教导了我们,心里着实感激。好在我那亲家太太,因为历次孩子不存,各事都灰了心,延捱到今日也不曾替孩子制一件衣服,如今我去将这话告诉了他,包他听见了定然欢喜。我也不在这里耽搁了,随即就去会我们亲家太太,此次小孩子若是应了你老人家话,我叫我们亲家太太那里送一百枚喜蛋过来,给你老人家当点心。” 说毕遂别了那位老太,径自向林府而来。从头至尾,将这话告诉了林氏。林氏也只淡淡的答应了几句,说照这样试办办也好。次日遂雇了许多成衣,连日的赶着制女孩子的衣服。书云小姐同舜华背地里都觉得好笑。 光阴飞快,转瞬已到了第二年花朝这一天,便是我书中在先曾经发现的那位赛姑诞降之辰。至于那临产的繁文末节,也不必絮絮的去讲他。只是林氏们看见舜华生下来的孩子依然是个男胎,不禁从丹田里倒抽了一口冷气。大家面面相觑,不但没有贺喜的声音,转提心吊胆,好像那孩子又要得那“锁口症候” 似的。一直等到次日星月已上,又须替这孩子用汤水开口了。林氏战战的捧着杯匙,仍旧叫书云小姐抱在怀里去喂他。不料那孩子竟咂嘴咂舌的喂得一个十分爽利。林氏在旁边看着,先自乐得眉花眼笑。舜华的母亲更是不消说得,没口子的只管念佛。本来屡次当那未曾坐蓐之前都是将奶妈雇好伺候的,这会儿书云小姐见那孩子嘴里一毫没有毛病,也就快乐非常,笑嘻嘻的顺手便将孩子送入那个奶妈手里,叫奶妈解开怀来喂孩子的乳。奶妈果然便将乳头给孩子衔入口里,可喜那一张小嘴紧紧的含着乳头吸个不住,一点都流不出来。大家这才将心上一块石头放下。三朝以后,真个替孩子装扮成一个女儿模样。传出话去,都说是二少奶奶此番生了一位小姐。报喜给亲友家,一概都是这样说法。这其间也有知道的,也有不知道的,莫不替舜华欢喜。 弥月过周,依旧大开筵席,十分热闹。这“赛姑” 名字便是林氏替他起的,暗暗寓着赛过姑娘的意思。最奇怪的这孩子名字叫做“赛姑”,长到两三岁上,偏生生得异常美丽,眉目如画,举动之间同女孩子一般无二,可以算得上名称其实。性情又极聪明,自幼儿便随书云小姐识字读书。林氏命他称书云小姐做母亲,转称他自家母亲做婶母,转称他父亲做叔父。赛姑乖巧异常,依依在书云小姐膝下,百般承顺。不过祖母等人十分骄惯,凡事都顺着他的意见,从没有个人肯委屈他。舜华自从生了赛姑之后,一总也不重怀身孕,更是看待得赛姑宛如珍宝。再讲到他父亲耀华,既不出去做官,镇日价除得同林福呼吸洋烟,便是在玉青那里大开赌局,日夜的号召那一班不三不四的朋友聚赌。后来舜华的母亲暗中将玉青的事告诉舜华,舜华初则尚有些不悦,继而经书云小姐劝慰,说不如简直命二叔将玉青接回来住罢,省得他在外边另行支着一份门户,转多耗费。舜华也就依着书云小姐的话背地里诘问耀华。耀华知道无可隐讳,只是左一个揖,右一个揖,向舜华面前自认不是。舜华便叫他将玉青接回来同住,耀华也答应了,去同玉青商议。玉青知道终久避居在外,也非长策,于是遂将细软打叠打叠,择了一个吉日,迁移到自家公馆里来,叩拜林氏同舜华他们。这且按下不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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