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选文学 > 李涵秋 > 战地莺花录 | 上页 下页 |
一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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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感挚爱异地结新盟 望和平公园开大会 天下事不可以理遣者,未尝不可以情动。在赵瑜当日悔婚之举,原是出于万不得已,无如芳心中所蕴的秘密,一时又不可举以告人,其委婉曲折之衷,业已辗转忧伤,万难自制。及至方钧坚持前约,愤不可遏,赵瑜亦遂恼羞成怒,加之阿兄不谅,亦复据理力争。无怪其以死自誓,几乎决裂。其实方钧为人亦是少年中明白透亮的人物。在广东时候,知赛姑为乔装女子,他想到赵瑜当日同他在一处耳鬓厮磨,即使没有别的私情,然而两小无猜,难保无婚姻之约。当那时候,方钧对于这件婚事,未免已有悔心;及至此番同他表姊秀珊晤谈,秀珊又将赵瑜陈说的苦衷背地里告诉他知道,他益发相信这段婚姻断无指望。纵使坚持到底,不免嘉耦翻成了怨耦,亦非将来身世之福。所以落得做个人情,慨然将赵瑜那枚戒指铿然陈诸几上,可算表示自家已经取消前约了。 湛氏刚待出房酬谢他几句,却不料他那爱女瑜儿在房里一一听得清楚,其感激方钧之心几于声泪交下。好在近来男女限制,不似当年严密,不由出于至诚,要想来安慰方钧一番言语,方才可以对得住他。在方钧却断断想不到此,忽见赵瑜搴帏而立,含悲带泪的先向方钧行了一鞠躬礼,然后哽咽说道:“这件事委实是我们有负方先生了,区区私衷,一言难尽,难得方先生体贴入微,不使我处于万难解决地步。则此后有生之日,皆出自先生所赐。诚如先生所谓,今日没有这种缘法,相报之处,永誓来生。先生若果不弃,虽不能附为婚姻,未尝不可订为兄妹。从今以后,请以家人相处,就请哥哥在上,受妹子一拜。” 说着便分花拂柳的折拜下去。转吓得方钧不知所措,慌忙回拜,两人重立起来。只喜得个湛氏打从后边走出,笑说道:“我的孩儿,知恩报德,理应如此。只是老身对于先生,又未免僭居长辈了!” 方钧当初虽然也偷见过赵瑜,却不似此番清楚,又见他玲珑娇小,说出话来测测动人,真是又怜又爱,转弄得不知所措。此时秀珊已将那枚戒指替赵瑜轻轻套在指上,含笑说道:“妹妹此番举动,真是爽快不过!表弟却不可负他美意,还不快快的拜见伯母!” 方钧被秀珊一句话提醒,真个含羞带笑,上前重行替湛氏行礼。湛氏大喜,忙命仆妇们出去请少爷进来,好告诉他此事。那些仆妇们当时看见这样情形,无不眉飞色舞的在暗地里欢喜。听见湛氏分付,立刻走过一个仆妇,笑嘻嘻的出了二门来请赵珏。 赵珏正坐在书房里愁眉不展,知道刘小姐秀珊将方钧请进内室相见,定然要同他提到妹子婚事,料想那个方钧如何肯径自消毁前议,少不得定有一番冲突。还不知此事将来毕竟作何结束。蓦的看见那个仆妇匆匆走得进来,向赵珏笑道:“太太请少爷赶快进去,有要话同少爷面讲呢!” 赵珏没好气的答道:“你快去告诉太太,说权且当我死了,他们的事我再也没有这颜面前去过问!要你这样蝎蝎螫螫的跑来请我则甚!” 说毕掉头不去理会那个仆妇。那个仆婢被他这一顿抢白,转自怔住了,也猜不出他是何用意,更不敢说甚么,忙匆匆的依然跑入后面告诉湛氏这话。湛氏笑着骂道:“这是你们少爷不知道内室里的细情,所以还在那里生气。你们这些蠢材,该多嘴的地方又不肯多嘴了!你再去跑一趟,也不必说别的,只说我告诉少爷一句,小姐同方先生已经拜了兄妹了,他自然会理会得。谁叫你没头没脑不向他说出缘故呢!” 那个仆妇方才省悟这意思,果然又走至书房,将湛氏分付的话一一向赵珏说了。赵珏听了兀自纳罕,暗想方钧难道当真就将婚约取消了么?心中还不甚相信,忙立起身来,随着那仆妇一同进入内室。果然见他们花团锦簇的,大家都站在一处。先由湛氏向他招手说道:“珏儿快来,你妹妹已认方先生做了哥子了,你以后不要将你这哥子居奇罢!” 这一句话将满堂的人都引得哄然大笑起来。赵瑜立在一旁,只含羞低首,一言不发。赵珏一时依旧摸不着头脑,痴痴的望着他们发怔。湛氏便将适才事迹一一详细告诉赵珏。赵珏将方钧望了望,又将他妹子望了望,然后走至方钧座侧,不觉深深作揖下去,“难得大哥竟如此爽伉,不教小弟为难。小弟此时感激之私,匪言可喻,只好永铭心版的了。” 方钧又谦逊了几句,便要告辞出外。湛氏哪里肯放,说道:“如今可算都是一家人了,方少爷千万不用客气,我还要备一杯薄酒,便在内室里大家痛叙一番。” 说毕便招呼仆人去准备酒宴。 少停开席,湛氏坐在上面,左首命赵珏同方钧并坐,右首便命赵瑜同秀珊小姐并坐。秀珊因为赵珏在座,迟疑不肯答应。赵瑜哪里肯放走他?湛氏又笑说道:“这又算甚么呢?承小姐盛爱,将我看待像母亲一般,珏儿同小姐便与兄妹无异,难得大家聚在一处,权当这酒席做一个团圞家宴有何不可?” 秀珊无奈,也只得坐了。这时候却写不出他们各人心中乐处。方钧一面饮酒,一面细细评较赵瑜同秀珊颜色,觉得各有各的风致。秀珊小姐年纪稍长,矜庄态度自是不同;赵瑜则秀韵天成,眉目如画,也频频偷窥自己,蕴着无限深情。方钧想着这样美人,自己竟无福消受,转让给那个林赛姑,心中委实有些不很甘心。既而一个转念,世间珍物,当其未得之先,不乏艳羡念头,及至到手之后,也不过视若寻常。转如我今日这番做作,能使芳心里感恩怀德,不惜联为异姓骨肉,且坐在一处,容我仔细赏鉴,未始非意外之福。想到此际,也就心地涣然,有谈有笑。这一席一直饮至日落时分,方才各各散坐。 赵珏便邀同方钧到前厅去坐,方钧又向湛氏告了扰,然后才随同赵珏出外。秀珊小姐携着赵瑜的手,转入香闺,低低向赵瑜笑道:“妹妹这件事可要谢谢我替你出力,所幸不辱雅命,克奏肤功,他日同林少爷成了眷属,不知可想及我这姐姐不想?” 赵瑜向他笑了笑,重行说道:“我还有句话要问姐姐呢,我哥哥为人你应该在适才时候瞧见他了,性情虽觉得激烈些,然而却是少年英俊。” 秀珊不待他说毕,不觉笑道:“呸,这时候要你讲这话呢!令兄当日同我们在海船上,不是朝夕相见,你还当我同他是初见么?” 赵瑜接着笑道:“这可更好了,我适才的话尚未说完,我想姐姐此来既然自己做了个‘青鸟使’,谅来对于信中那句缔婚的话一定是同意了。倘真不弃寒微,我倒想同母亲商议,不如目前诸事现成,就聘姐姐来做我的嫂嫂罢。” 秀珊听了,脸上不禁通红起来,指着他笑骂说:“好呀,人家替你出了这番心力,巴巴的趁了你的心愿,不曾得你甚么酬谢,转落得你拿话来打趣我。你不用得意很了,万一恼了我,我有这本领立刻叫我那表弟进来再同你索取那枚戒指,看你可还敢这样摇唇鼓舌似的。有这时候的快乐,也不记得昨夜那种愁眉泪眼向我央告的情形了!” 赵瑜笑道:“人家同你讲的全是正经话儿,何尝敢来打趣姐姐?姐姐左要我酬谢,右要我酬谢,我替姐姐做了这媒,便是酬谢姐姐了哇!” 引得秀珊将赵瑜双手按在床上,挠他的痒骨,笑道:“你越说越好了,看我可肯饶你!” 两人正在闹着,猛不防湛氏笑吟吟的走得入房,问他们:“怎生这样快乐,不妨告诉给我听听?” 秀珊见湛氏进房,忙放下手来,站向一旁含笑。赵瑜盈盈立起,便将适才所说的话,笑着告诉他母亲。湛氏听了,兀自欢喜,沉吟了一会,说道:“可惜刘府太太住得远了,我们便是两家同意,又教谁去同那边求亲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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