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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制毒牟利牛素云被捕 伤时忧国姚思安遗言(2)


  “我怎么敢威胁你?我是请求找个合理的办法解决这件事。请你告诉我这位官长是谁?”

  “他是木兰的弟弟。我只是陪着他来的。这并不是我的差事。”

  阿非用办公的腔调儿说:“我从来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儿碰见你。我现在是办公事。对不起,你得跟我走。”

  他下令搜集屋里的文件,并且把毒品没收。雇工又恳求释放。但是阿非告诉他们都要先到拘留所。他们若能证明是雇工,对审问老实回答,他们可以获得释放。

  现在素云开始害起怕来,在阿非不在屋里时,她向立夫说:“你们把我怎么办呢?”

  立夫回答说:“我怎么知道?你的事要依法办理。”素云说:“我求你放了我。将来我会报恩的。我过去也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把我一生都毁了,那还不够么?你非要把一个人逼到没路儿走不可吗?”她的声音和面容都十分可怜。

  “我告诉你,这是禁烟局的事,我和禁烟局没有什么关系。我们从未想到会在这种地方儿找到你。你为什么干这种事?”“这个说来话长。你若完全知道,你也就了解了。你若不替我说话,你能不能让我和我的前夫说几句话?也许念在以前的关系,他会为我说几句好话。我已经上了岁数儿,受的折磨已经够了。别再给我罪受。”

  阿非搜查完毕,回来时听见最后一句话,心里也觉得难过。可是他仍然下命令把所有人犯都带到拘留所去。外面已经由禁烟局来了一辆密封的囚车,有卫兵看守,把人犯和检查出来的货品装载回去。

  上车之前,素云转身问阿非说:“经亚在哪儿啊?”

  “他在北平,已经结婚了。”

  “娶的是不是一天晚上我在北京饭店跳舞时看见的那个漂亮小姐?让我见一下他,或者是那位小姐吧。”

  素云和别人一齐关进囚车,由陈三押解着开回去。

  家里听到这项消息,非常吃惊。

  立夫微笑说:“我们不是去找她。这一次是她找上了我们。

  经亚,你的看法怎么样,她请求见你和你太太。”

  暗香说:“为什么她要见我?”

  “她要见嘛。他说经亚会为她说情。她说:‘念在以前的关系。’”

  经亚大吼一声:“以前的关系!”

  “她说她要和你太太说话。她以为你现在的太太是和你在北京饭店跳舞的那个舞伴。那是爱莲吧?不然就是丽莲?”

  木兰说:“是她。”说时手指宝芬,宝芬微笑。木兰转向暗香说:“你愿不愿和你丈夫的前妻说话?会出乎她的意料,叫她大吃一惊的。”

  暗香问:“我们女人怎么能管禁烟局的公事呢?”立夫说:“我告诉你,我们把她送到这儿来,当然由警卫人员看守着。我提议你们妯娌三个人和以前的妯娌谈一谈,看她要说什么。她好像在她现在干的这件事之后,还颇有内幕,我想听听。”

  经亚问:“你们要怎么办她呢?”

  阿非说:“我也不知道。这是政府新法令颁布后第一件案子。我还没有细看文件。你要知道,中国人和日本人勾结走私是死刑。走私的首领公然对抗缉私队也是死刑。逮捕时她倒没有拒捕。但是另一条文上规定凡是逃避关税达到六千元者,也是处死刑。由这一次搜得的货物看,一定也超过六千元。情形看来不妙,我手里这是个人命案子。”

  曼娘说:“你若把她处死刑,你可别把她带进家来。”

  现在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儿了。大家分散开去吃饭。在各院里的晚饭桌子上,大家还是讨论这件事。

  阿非进去看父亲。父亲说:“你可不要杀人。把她带来。

  我也许要亲自和她说话。”

  第二天,全家都同意素云应当有个机会和以前的丈夫交谈一次,这也许是因为家中的女人实在好奇心太强,很想在这种情况之下和她见一次面。因为姚老先生也想和她说话,那就必须在特别安排之下,把她带到静宜园来。大家都相信她是犯有重罪的。阿非也须要向禁烟局特别保证把她妥为送回,同时要在警卫之下带出来。在办公室里,阿非研究他搜获的那些文件,发现在“天津王太太”这个假名字之下,又有些别的地址。他也盘问那些雇工,答应可以交保释放,但是一定等把案子审理完毕,一切线索都查明之后,以防消息走漏。另外必须提防这次搜捕消息传到日本使馆。虽然阿非知道这纯是中国人的案件,因为素云尽人皆知和日本人合作,这当然可以解释为和日本人“勾结”,没问题,这位大名鼎鼎的“白面皇后”应当枪毙,但仍然不可不保密。他说这个案子必须速办速结,不然因为她的地位问题,一定和日本当局会发生纠纷。

  那天下午,素云在严密警卫之下,戴着手铐到达,穿着女犯的旧黑衣裳。到了前院的一间屋子里,蒙眼的布才解下来。她睁开眼一看,见屋里好多人都是家人亲戚。曼娘、木兰、暗香,她立刻认出来。经亚站在旁门那边,她看不见。

  她自己身上的东西都已经拿下去,现在穿着一身黑,没有化妆,看来苍白消瘦,面色微黄。虽然比木兰仅仅大一岁,脸上已有深纹。她低下头,一言不发。

  阿非走过去问她:“你愿和你的前夫说话,是不是?”

  素云问:“他在哪儿?”

  阿非转向经亚,经亚不肯从墙角儿走过来,只是说:“她说想和我太太说话。让暗香和她说话吧。”

  素云抬起头来,但是看不见她要找的那个女人。木兰碰了一下儿暗香,然后对素云说:“有话和她说,这就是经亚的太太暗香。”

  素云抬起头来,表示惊讶。

  她慢慢说:“各位妯娌亲戚,我最好向大家一齐说吧。大家若还想到以前我们是一家人,在一起住过,我想说几句话。大家若不顾以前的关系,我也就不用说什么了。你们若是要的是钱,说出价钱来。我会给钱。我付得出。”

  木兰以不屑的口吻说:“你不要以为我们跟你要钱。”素云说:“我只是要保命。我活了这么多年,我知道钱并不是一切。我知道你们看见我带着手铐,大家很开心。你们若想报仇,我要问,我有什么对不起你们哪一位的地方儿?我被迫离婚,受了你们家的羞辱。那还不够吗?你们得有良心。不要以为立夫的坐监是因为我。那是我哥哥,完全和我没关系。”

  似乎而今他们在听的素云,不是以前大家所知道的素云了。但是木兰说:“若照你说,你不在乎钱,那为什么你干这种事呢?”

  她回答说:“木兰,我知道你恨我……”

  木兰打断她的话说:“我没有。”

  “你恨我没关系。咱们都长大了不少。我非常孤独。”木兰也受到感动,简直不记得曾经恨过她。但是曼娘说:“你为什么做这种事?为什么帮着日本人残害中国人?”素云说:“您若明白一切情形,大嫂,您会饶恕我。”忽然用一家骨肉称呼相称。“我是迫不得已。我的存款都在日本银行里。我若不接着干下去,钱就会被他们没收。”

  木兰问:“为什么你不让他们没收呢?”

  素云叹了一口气说:“毕竟是一大笔钱,是一辈子挣的钱。我怎么能甘心损失。有几百人现在依靠我过活。我若洗手不干,我就得离开日本租界,我的房子,饭店,该怎么办?我这个岁数儿,分文没有,到哪儿去呢?我告诉诸位,因为以前我们是一家人,不管你们还认我不认我,我现在老了,孤独无依靠,就是这么个老婆子。我虽然有钱,钱对我又有多大用?我看见你们在北京饭店,大家团聚,好快乐。我知道我走错了路。我不怪我丈夫。暗香,你有福气。我祝你快乐。

  我但求饶我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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