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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选文学 > 刘云若 > 旧巷斜阳 | 上页 下页
五七


  过铁听了,似乎怔了一旺,忽转到璞玉面前,弯着腰儿说道:“大嫂,也许我想错了,我本来真爱你,真舍不得你,若是大嫂对我实是真心,那岂不是我小子头号福气?欢喜还欢喜不过来,怎舍得推辞呀?”

  璞玉低下头道:“我真心不真心,你自己寻思去,我说没用。”

  过铁道:“我信大嫂是真心了。不过还要问一句,你能跟我一世,永不变心么?”

  璞玉发恨道:“什么话,你把我看成什么人?”

  过铁道:“我很信服你,可是这事关着我的声名脸面,大嫂得给我个放心的把握。”

  璞玉愕然道:“我给你什么?有什么给你?”

  过铁道:“我向大嫂要什么,只是想你给我个放心凭据。”

  璞玉想了想道:“你是要我立个字据么?”

  过铁道:“这不过是要你明明心,你若真的愿意跟我,就给我立个借钱字据。”

  璞玉一怔道:“什么?我以为你要我立婚书,怎么倒要写借字儿?”

  过铁道:“我说过,只为明你的心,是真愿意跟我天长地久。立这借字儿,本是空话一句,你永远跟我安心度日,世上还有男人跟老婆讨债的?可是有朝一日,你变了心,我就可以拿着借字向你要钱。其实这也是空话,你现在若肯立这借据,将来总不会变心,即使有个翻脸拌嘴,你想着有借字在我手里,就可消了不好念头。你想这借字儿,不就像月下老人的红丝一样,把咱们夫妻永久拴在一处,不致先合后散,闹出丢人现眼的事,我也就放心了。”

  璞玉听了,沉吟良久,心中也知不妥,但因已为过铁所惑,觉得他不会包藏祸心,而且自己本来嫁他出于真心,便写个借字,以坚信约,又有何碍?我一心相从,并无二意,他要这把握,本来防备我离异的,我和他白头到老,这借字儿就算等于白立,他说的不错,世上哪有男人向老婆讨债的呢?璞玉正在想着,过铁又逼问道:“大嫂,怎样,你若有一点犹疑,就不必再说。”

  璞玉闻言便点头道:“你也太不信服我了,这有什么犹疑,我既打算嫁你,就是死活一条道儿,难道还怕你试验?”

  过铁道:“你答应立字儿了?”

  璞玉点点头,以为既已一言说定,便可无事急急,且和他趁此良宵,谈心说爱,立据的事缓到明日也不为迟。哪知过铁一见璞玉点头,便立起出门,璞玉问他:“出去作什么?”

  过铁回答:“我去烦人写字据,一会儿就回来。”

  璞玉见他走去,只得等着。

  其实过铁早把一切都预备好了,这时只出去溜个圈子便走回来,手中拿着写好的借字,还有笔和墨盒对璞玉说:“出去寻个朋友写借字儿,外带请他作中保,恰巧他还没睡,很快就写成了。你看。”

  就把那借字展开,放在桌上。璞玉虽然识字不多,但眼前用的也认得几个,当时草草一看,只见抬头处写着“过银桥款数是两千,利钱是二分,中保人是胡云起”。底下已画了押,只借款人的名儿还空着未写。过铁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儿怎样写,你能自己写更好,若不能就告诉我,替你写,你在底下打个手模好了。”

  璞玉点点头,指着借字沉吟道:“怎么写这些钱,不是两千么?”

  过铁哈哈笑道:“岂止两千,我还想写两万,两百万呢,越多不越显着热闹?现在请问,你身上有两角钱没有?没有啊,那么写两万洋钱和写两个铜板,岂不都是空话?不过应个景儿罢了。你倒得盼着我有一天拿这借字跟你讨债,因为必得你有了,我才能要。像现在你穷得只剩一条炕席,我跟你要二千元的债,就打到大理院去,也没人信呢。所以等我拿这借字要两千块钱的时候,必是你已经发了财。可是你是谁,我是谁,你发财我不跟着享福,倒跟你要债,那才是新鲜事儿呢。”

  璞玉这时业已无有主宰,听着他的话,并不觉其奸险,反而以为坦白。就叫他代写了自己的名字,又用拇指沾着黑迹,在名字下面印了手膜。过铁猛然抱着她道:“你这可是我的人了。”

  璞玉“哼”了一声道:“可罢了,我一个活人嫁给你,比卖给你还难。”

  过铁道:“我的亲人,我不过图个长久罢了。”

  其实璞玉说的不错,果然把个活人依着变相的法律手续,卖给了他,再也不易反悔,不能脱逃了。

  当是双方既然立好合同,自然开始实行交易,一会工夫,房中的灯就熄灭了。直到天明之后,房中再见了光,便已没了过铁的影儿。剩下璞玉独拥敝衾而坐,昏昏恹恹,眯缝着两只黑眼圈儿,冥想夜中情趣。觉得过铁人虽粗豪,但是别有男子特长,为自己向未尝受过的,此后再饱食暖衣以外,还有令人沉恋的幸福乐趣,想着不由欣然。但同时想起旧夫也有些惶愧不安。但璞玉自丈夫一去之后,渺无消息,料着必已死亡,这时看着两个睡觉的孩子,在惶愧中却有所安慰,以为自己与过铁结合,虽是为着本身,但是两儿也因之得以存活,不致流离受苦,丈夫九泉之下,也该原谅我的苦衷。想着便安慰许多。她只顾思索,直到茅檐上了日影,方才倦极而睡。睡了没一点钟,便被两儿和早起的院邻吵醒,虽然疲倦万分,但因与过铁有约,恐怕迟误,急忙起床。两个孩子见璞玉面上仍有脂粉,那个大儿名叫石头,小儿名叫铁头,铁头只有三岁,尚不甚晓事,石头却已五岁,较为聪明,这时望着璞玉笑道:“娘,你夜里干什么?怎么变得这样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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