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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四回 见面恨无言避人误约 逞才原有意即席题诗(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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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陪了祖母到祠堂里去,本也无所用心,加之族人一多,她越增加了难为情,只是低头走着。及至快到祖先堂上了,却听到有人喊道:“李少爷,今天这件事,自然是要多谢令尊大人,十分热心,硬是在中间拦住了。后来为打大阵出面来劝和的也有,可是硬凭—个人把两下里拦住,这可是少有!就是李少爷,你这样年轻轻的,也是难得,昨晚上就为这事,来了两趟。” 这李少爷三个字送到春华耳朵里来,那是特别的受听,这才抬头向前看去,果然的,在廊檐一张桌子上,围坐了六七个同族的人,围了李小秋在说话。他坐在正面,在淡蓝竹布长衫上,罩了一件铁线纱的琵琶襟坎肩,略微见得身体单瘦了些。然而他说话的时候,脸上不断地带着笑容,不是理想中的人是谁呢?春华是听到病了,又听到说他已走失了。虽是自己性命都舍得可以丢了,就是这件事没有打听得个确实消息,总引为憾事。而自己此生此世,也决不想和小秋会见一面的,这时候突然地遇到了,倒疑惑这是做梦,天下哪有这般容易的事?可是抬头看那屋檐上放下来的太阳光,晴光灿烂,屋顶上有树,树上有鹭鸶鸟。和小秋围在一处说话的人,十有八九认得,全是本族的人,有的抽着旱烟,有的捧了碗喝茶,各人的姿态,都各自不同。若说是做梦,做梦能够有这样的清楚?因之她突然的站定,瞪了两只眼睛,向他望着。 小秋也是想不到会在这里见着她的,早是情不自禁地呀了一声。然而他一惊之后,立刻就回想过来,面前还围着许多姚家人呢,心里一转变立刻笑道:“老师母来了。” 于是起身趋上前去,恭身站在一边,笑着叫了一声老师母。春华早是拉住了祖母的衣袖,让她站定的了。这时,她却伸手握住了祖母拐杖的中间,虽是把头低着,却是抬了眼睛皮去看小秋。 姚老太太伸了弯着的食指,点着小秋道:“你不是李少爷吗?” 小秋道:“老师母,你老人家,可别这样称呼。”说着,可是向了春华微笑。 春华突觉得周身的筋骨,都耸动了一下,脸上也被心里一种春情突破了愁容。但是很快地省悟着,除了身边已站着一位祖母而外,还有许多族人呢!不便向小秋绷着脸子,只把头来低了。姚老太太道:“呀!听见好多的人说,今天的事,幸亏是有你父子两个,从中来劝解呀。” 小秋笑道:“我小小年纪,懂得什么,都是家父教我这样做,我就这样地做了。” 姚老太太点着头道:“好!很好!人生在世,哪里不好积德,积德有好处,将来你爹,还要抓印把子,升官发财呢。” 姚家族人,听她说话,也就围上来了许多人,你嘴我舌,都说李老爷本领了不得,一丈八尺的矛子,他能够两手捧着矛子兜上耍起来。不说是我们姚家通户,就是找遍了新淦县,也未必有他这样一个对手。又有人说,李老爷胖胖厚厚的,是一员福将。又有人说,李老爷是文官,这样文武全才,不定将来要升到什么大官为止呢。这种乡下人的俗话,春华向来是听着不人耳的,若是有人当面这样的说了三句,那就早早的溜开了。可是今天的情形,大不相同,这些乡下人所说着不堪入耳的言语,每句都觉得有味,而且也认为他们是识得大体的人。不住地向着谈话的人,报之以微笑。 姚老太太也道:“是呵,像李老爷这种人是难得呵!我们姚家人,不要忘了人家的好处。春华你扶着我上这个台阶吧,我要到祖先面前去磕上几个头,真是我们祖先有灵,保佑子孙脱了这场飞难。” 说着,由人群里挤了向前。自然,春华扶了她一只手臂,紧紧在身边跟随。然而她的胆子壮大得多了,就不住地向小秋看着。只是那黑眼珠,在长长的睫毛里转着,这可以知道她是有无数的心事,在那里向人告诉着。而且她脸腮上,两个小酒窝儿,不住地扇动,那将要笑而不敢笑的意思,也就充分地表示着出来。 小秋虽然不敢报之以正眼,但是心里头也是有千言万语地想要向她去说,不过是当了许多人的面,又怕给人看出一点破绽。眼见春华扶了祖母到祖先神龛下去磕头,他却背了两手,好像很悠闲的样子,只是远远地望着。春华总想得着机会和他说一两句话。现在他是站得这样的远,自己还要搀扶祖母,这话也无从说起。心里一急呢,那两道乌眉,可又皱起来了。小秋自然也是知道她的心事,但是自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决没有那胆量,敢到她身边去,也是睁大了两眼,老远地向她看着。 在春华一方面,心里也就想着,便是不能和他说话,多多的看他一两眼,也是好的。然而她身边这位婆婆,却是东一句西一句说话,她眼睛不在婆婆身边,耳朵也就随着不在这里了。姚老太太恭恭敬敬的,向祖先磕过了头,扶了拐杖,向春华道:“孩子,你也不向祖先磕两头,祖先保佑你。” 春华眼望着远处,哼了一声,姚老太太只好将拐杖头向她脸上点了两点。春华笑道:“我丢了一样东西,在这里想着,丢在哪理呢,你倒是只管打岔。” 姚老太太点着头道:“你也是得着祖宗保佑,不出险事,你也向祖宗磕上两个头吧。” 春华道:“我磕什么……” 她说着话时,可微昂着头,带在想着,这就笑道:“好的,请您坐一会子,我到爹爹屋里去洗把手。” 姚老太太道:“有道是洗手拈香,这倒是可以,你就去吧。” 姚姓族中的人,对于相公的母亲,没有不尊重的,这就有人来代替春华搀扶祖母。春华算是把这项责任,暂时歇肩一下,她就绕了廊子,特意地由小秋面前经过。却向一个年老的族人笑道:“我好久没有到学堂里来了,我也要到前面去看看。” 这自然是给了小秋一个信,让他设法子离开大众,以便找个机会来说两句话。小秋虽不便一口就答应下来,然而他关于这些事的聪明,决不在春华以下,他口里虽不曾说得什么,眼睛早是向她注视了一下,那意思就是答复她说:我已经知道了。春华心里暗笑,想着:念过书的人,究竟是肚子里拿得出主意来。不怕当面有许多人,我玩一点手法,就什么人也骗过去了。她很高兴的,由祖先堂上,走到前面作学堂的那进屋子去,她料着不久的时候,小秋也会来的。自然不望有多久的时候,能够彼此说个四五句知心话,也就于愿足矣。 她低着头想着,正待向父亲屋子里走去,忽听得迎面有人叫道:“春华,怎么你一人在这里?婆婆呢?” 春华抬头看时,正是母亲来到了。她做梦也想不到她会来的,立刻飞红了脸,答道:“婆婆……婆婆……” 口里说着话,身子只管向后退。 宋氏以为又出了什么意外,也是瞪了眼道:“婆婆怎么了?” 春华手扶了墙,定了定神,强笑道:“婆婆在祖先堂上,好多人陪着她呢,我到爹屋子里去洗把手。” 宋氏道:“好好的事,你怎么这样张口结舌的说起来?家里没有人,你快回去,我去搀婆婆吧。” 春华没有答复,也没有作声。宋氏道:“快回去吧,你弟弟请隔壁二嫂子看着呢。” 春华本待不走,遥遥望见后面屋子檐下,小秋的身子一闪,她想着,还是避开为妙,万一母亲当了自己的面,给小秋一种不好看的颜色,那反为不美,于是低了头,匆匆向门外走去。然而她这分儿难过,比昨日由水里被人救起来,还更觉委屈,早是一路的擦了眼泪向家里跑。小秋在后进屋子里,他绝对想不到事变顷刻,所以还按了春华的话,照计行事。故意由祠堂后门出去绕了祠堂的墙,再经大门进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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