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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 玉臂亲援艳诗疑槁木 珠帘不卷绮席落衣香(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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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事这样巧,胡晓梅去了没有五分钟,时文彦就来了。他一进来,就到小客厅里去。这屋的前后两边门,都垂着帘子,空气不很十分流通。他坐在绿色的沙发椅上,靠着鸭绒的椅垫,忽然闻见一种香味。他仔细一闻,不是檀香,不是麝香,不是花香,却是美人身上的脂粉香。时文彦是一个谈爱情的人,又是一个新式风花雪月的诗家,这种香味一触到他鼻子里去,他还有个什么不明白的道理?他料定胡晓梅一定到这里来了,这种香味,就是她身上落下来的香气,还未散尽。旧诗上不是说得有,“重帘不卷留香久”吗?这时何达先生进来了,他看见时文彦一人坐在这里发呆,问道:“你又在这里做什么,要做诗吗?” 时文彦道:“我问你,密斯胡刚才来了吗?” 何达道:“来了,她的昆曲越发进步。” 时文彦道:“你怎么知道她的昆曲有进步?” 何达道:“刚才她在这儿唱一段《尼姑思凡》。字正腔圆,的的正正是昆曲,一点儿不含糊。” 时文彦见他夸奖胡晓梅,心里也是好过的,不觉得微微一笑。何达道:“她这样一个花枝般的美人,又能唱,又能舞,真是解语之花,我们天星社里有了她,真是出色得很。” 时文彦见他越夸奖,笑嘻嘻地说不出所以然来。何达道:“我想我们社里,一定有几个人的心,被她燃烧着。” 时文彦微笑道:“虽然有许多人的心,被她燃烧着,我想也只有一个人被燃烧得最厉害吧?你猜这人是谁?” 时文彦说完,含着微笑,静等何达博士满意的答复。何达道:“这没有别人,一定是李如泉。” 时文彦很不以为然,勉强问道:“你在哪一点上看出来的呢?” 何达道:“这有凭据的,刚才密斯胡唱《思凡》,就是密斯脱李吹笛子啦”。时文彦一听这话,心里一阵难过,两眼发直,说不出话来。何达见他晕了过去,也慌了,连忙问道:“怎!怎!怎样了?” 说着,用手摇动他的身体。时文彦半晌才说出一句话,说道:“我的心弦动了。” 何这才知道并不要紧,不然何以出口成章,还没有改掉诗人的吐属呢?那边屋子里的人,男男女女会员,听见何达博士那样急切呼唤,以为这边出了事情,都跑过来看。只见时文彦何达好端端的坐着,并没有什么事,大家以为何达博士又是在心理学上,有什么心得,故意叫唤起来,试他一试,看看成绩如何呢,也就不说什么。何达博士明知时文彦是醋气攻心的毛病,当着李如泉在这里,不便说。时文彦本人看见情敌,满身都是不好过,更不愿说什么了。这一场事,也就含糊过去。 到了次日,时文彦换了一套新鲜颜色的衣服,特意跑到胡晓梅家里去,探听她的口气,看她和李如泉究竟有什么关系。这胡宅虽不是一个十分开通人家,因为胡晓梅的关系,却完全解放了,只要是胡晓梅的朋友,无论男女,一律欢迎。惟有那些不懂交际的车夫和听差的,看见胡晓梅的男朋友来了,便互相私议说道:“这还不来?来了,大客厅里一坐,足喝,足吃,足乐,还有齐齐整整的小姐儿陪着,反正比打茶围强。” 有的又道:“他们就是这个心眼儿。你不听见他们车夫说过吗?来上了,天天上这儿打白茶围啦。” 又有人说道:“这个年头儿,就是这么一档子事,养了大姑娘,正经儿婆婆家不去,乱七八糟的胡搅,这倒是文明自由,我的侄女儿,我哥哥要送到义务小学去,我就为这个反对。” 这种论调,吹到时文彦他们耳朵里去,也不免好笑,当然不放在心上。所以时文彦来了,只当不知道。这天他到胡宅,由听差引到内客厅里,和胡晓梅相会。时文彦开口便问道:“昨天到天星社你怎么一会儿就走了?” 胡晓梅用手抚摩着耳朵边两卷螺旋形的烫发,笑道:“你不在那儿,就也不愿意久坐了。” 时文彦道:“还有些什么人?” 胡晓梅就把在坐的人,略略说了几个。时文彦道:“李如泉倒是天天到,他在游戏上,是很有兴趣的,就是不很读书。” 胡晓梅眼珠一转,微笑道:“他是学戏剧的人,自然对于游艺有兴趣些。” 时文彦道:“学戏不见得就不应该读书。再说这人照表面上看,似乎对于朋友的感情,很是热烈,其实戏剧家把世上的事,都当是戏,这种人很靠不住的。中国人有一句话,戏子无情,密斯胡,你相信吗?” 胡晓梅又微笑了一笑,低着头,看着她的鞋尖,说道:“我很难下断语。但是密斯脱李也对我说过,作诗的人,他们是最会说谎的人。你也相信这句话吗?” 时文彦道:“不然,绝对不然,诗人只是天真烂漫的小孩,所以做出的诗来,都是肺腑里的话。” 胡晓梅笑道:“你是有名的诗家,难道你也是天真烂漫的小孩?” 时文彦也笑道:“我觉我是这样,不过一到了密斯胡面前,我就觉得我的天真都失掉了。” 胡晓梅脸一红,说道:“又是你们诗家的谎话,也是你们诗家的鬼话,我简直不信。” 时文彦听胡晓梅的语气,究竟还是赞美本人的地方多些,觉得胜李如泉一筹,心里十分快乐,在这里谈话,一直谈了两三个钟头。时文彦问道:“今天是礼拜六,我们到华洋饭店去坐坐,好不好?” 胡晓梅道:“不是你在这里,我早走了,我还有事呢。” 时文彦道:“既然有事,我先走罢。明天星期,我们在哪里会?” 胡晓梅道:“再通电话罢。” 时文彦去了,胡晓梅叫听差招呼马车夫套车。她的母亲胡太太便问道:“时候不早了,你还坐车到哪儿去?” 胡晓梅道:“我一个钱也没有了,我要到任家去讨钱呢。” 胡太太见她要回婆家去,倒很赞成。说道:“回去就好好的,要钱也好说,不要再吵了。” 胡晓梅口里随便的答应着,带了几样随时用的东西,便坐马车回任家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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