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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佳偶可成娇容窥醉色 良缘志别宝剑换明珠(4)


  李汉才说一句,李云鹤就答了一句是,心里这层欢喜,简直没有法子可以形容。依着他的心事,恨不得跳上两跳,才可以把满心的乐趣发泄出来。当天晚上,也就不解是什么缘故,自己一点儿睡意没有,在床上总是睡不着。只想到将来成了婚,怎样可以和她学些武艺,又教她一些为妇之道。由上半夜里一直想到鸡啼,都不曾睡稳。

  正在朦胧之际,却听得朱怀亮屋子里有些响声,连忙爬下来,开了门。朱怀亮屋里已经点了蜡烛,由门缝里放出火光来。他一开房门,李汉才也就醒了。李汉才见李云鹤开门,就问道:“对门朱老爹到这时候还没有睡吗?”

  李云鹤道:“大概没有睡,他屋子里还点着灯呢。”

  一句话未了,朱怀亮屋子里的门就开了。朱怀亮轻轻走出来,反手带上了门,便踱到李汉才屋子里。这屋子里,也就亮上烛来了。朱怀亮衣服齐全,果然不像曾睡了的样子,他对李氏父子笑了一笑,点了点头,便递上一张纸条给李云鹤,他又转身回去了。李云鹤拿了纸条,在灯烛下一看,那条上写道:

  前二日,有同道二三人,曾在制台衙中,携去寿礼不少。因为长江上游,同道穷兄弟甚多,打算变卖周济也。南京官场追究甚急,捕快四处打探,至今未休。今晚龙岩老师到店中来报告,我辈自江北来,颇易为注目。老汉何惧,只恐连累贤父子耳,因此不曾安睡。通知贤父子,即刻收拾行李,天亮便起程,我父女当相送至城外十里亭,一切在路上再谈。

  李云鹤一看,不由心上一阵发热,个个毛孔向外冒热汗。捧了纸条,作声不得。李汉才也不知道什么事,接过字条一看,才明白朱怀亮在南京站不住脚。读书的人比江湖上的朋友,自然要小心一层。朱怀亮说是要走,当然不能停留。连忙收拾行李,捆扎停当。一面叫醒李保,通知店家,结清帐目。这陆道上的客人,起早歇晚,原是常事。所以李汉才父子说是要走,饭店里却也不以为奇,便点了蜡烛和他们结帐。

  帐目结完,天色则是黎明,李氏主仆就要上道。朱怀亮胁下夹了一把行路伞,便来送行。振华也起来了,垂了头,跟在她父亲后面,一句声也不作。李汉才心里明白,就不曾谦逊。朱怀亮倒是先说:“李先生,客边聚首一场,我送你一程罢。”

  李汉才假答道:“这就不敢当了。但是一路之上,我们说说也好,不过……”

  说到这里,便对振华望了一望,那意思好像说是不敢当。朱怀亮道:“女孩子也让她送一送老伯罢。”

  振华正想说一句话,说到口头,嘴唇皮动了一动,又笑了一笑。一行五人,也就不再多说,一路走上江南大道。一路之上,李氏父子在前,朱氏父女在后,李保挑了一担行李,走在最后。振华在一挑行李之前,走得却是较别人慢,常常让李保的行李撞着了身后。李保笑道:“大姑娘你是会走路的人,怎么倒走不过我?你走上前去一步罢。”

  振华回头说道:“你不说自己挑得不好,倒说我路走得慢?”

  朱怀亮向后退一步道:“你就上前如何?”

  振华却一扭身笑了。原来朱怀亮的前面,就是李云鹤。朱怀亮不由得将手理了一理胡子笑道:“你怎么也是这样不大方起来?”

  李云鹤在前面走着,听到心里自是欢喜,不过说不出来罢了。

  越走天色越亮,到了十里街一个风雨亭边,大家走进来歇下。朱怀亮先就说道:“这回事,两方都是出其不意,一点不能预备。至于我们的两家婚姻,有言在先,一言为定。我们两边也不必要什么聘礼定礼,随便在身上解下一样东西,就可以了。”

  李汉才道:“呵哟,那如何行得?未免太不恭敬了。再说云鹤是个书呆子,从来就不象花花公子一样,身上带个什么?这样罢,行李里面,还有一点文房用品。”

  朱怀亮笑道:“那太累赘了。”

  说时将手上抱的伞一抽,由里面抽出一柄短剑来,将手托着,交给李云鹤道:“贤侄,这一把剑,是我少年时用的,这几年就交给女孩子了。一来交与贤侄,作一个信物;二来这种东西,也是文雅之物,读书人也可以把来当古玩。请你带着,以壮行色。令尊以为没有随身带的东西,很是为难,我倒看中了两样东西了。”

  说着,一指李云鹤戴的瓜皮小帽道:“那不是?”

  李汉才恍然大悟,也就鼓掌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李云鹤这帽子上缀了一块小翠翠牌子,两粒珍珠,东西虽不高贵,倒是真的。李云鹤将帽子取下,把上面缀的两粒珍珠,从从容容摘下。振华在一边侧眼看见,便道:“爹,我看有两粒珠子,就行了。帽子上光秃秃,也不好。”

  朱怀亮也就连忙说道:“是是,有两粒珠子就行了。那片玉牌子还让它缀在帽子上吧。”

  李云鹤听说,果然停住了手不去摘下。手掌上托了两粒珠子,就递给朱怀亮。他接过去放在裤袋里,笑道:“很好,这定礼很不俗。”

  李汉才笑道:“我们这就是亲戚了,云鹤上前拜过岳父。”

  李云鹤听说,就朝着朱怀亮拜了四拜。朱怀亮含笑弯着腰,将他扶起。李汉才也走过来对朱怀亮作了一揖。振华扶了亭子上一根柱子,却背过脸去,看亭子外的风景。朱怀亮道:“振华也过来见公公。”

  李汉才连连摇手道:“这是大路上,有人来往,很不合适,不必拜不必拜。”

  朱怀亮道:“我们两家既成了亲戚,放了定礼,若是孩子们不在当面,自然不相干;孩子们既在当面,那却不能当着不知道。振华过来行礼。”

  振华还是背立着,头却低了下去。朱怀亮放重了声音道:“怎么样?难道你这大的人,一点礼节都不懂吗?”

  振华原是有些不好意思,听了她父亲这话,她可有些不服。就掉转身来,对着李汉才,一低头正要跪下去。李汉才笑得眼睛都合了缝,伸着两手,向前虚虚一拦。口里说:“不必行大礼了,这不是行礼的地方。从权罢!”

  但是振华已经跪下去了。她真个翩若惊鸿,只一贬眼工夫,又已站立起来,依然掉转身,站到柱子边去了。朱怀亮道:“你看太阳已经出山,不便聚谈,你们走吧。”

  说时,对着李汉才拱了拱手。李汉才踌躇道:“这回走得太匆忙了,有许多话,还未曾和亲家说。”

  朱怀亮道:“不用说,我都明白就是了。明年三月十五,百花开放的时候,我准送小女到府上去完婚。其余的话,不会再重似这个。”

  李汉才拱手道:“好,我们告辞了。亲家自己保重,在南京不必留恋,免得兄弟挂念。”

  于是将朱怀亮送来的宝剑,插在行李上,携着李云鹤的手,先走下亭子。李保挑了一挑行李,就开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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