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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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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求是在人丛中站起,出二十二元,他坐下去,又寂然了。桃枝看不过意,一摸身上,金老板给的那五十元钱还在身上,心想,留十元去敷衍婶娘,其余的就买下这把琵琶罢。因站起来道:“我出四十元。” 这价目突然向上一涨,而且发言的是个女子声音,大家都惊异起来。回头一看,见是个戴眼镜的青年女子,真是出乎意料以外。她这样一出大价目,把个老洋人激动了,他站起来出四十二元。桃枝站着,还不曾坐下去,便伸着手,一下出到五十元。她出到了这个价钱,就没人再添了。莫新野点点头道:“多谢这位小姐,我的朋友有救了。这把琵琶算是小姐的了。”说着,两手举起琵琶来,作个遥遥将送之势,意思是要桃枝过去接。 桃枝却不过去,在袋里摸出那五十元的钞票,交给身旁一个茶房,叫他把钱送到台上去,茶房将钱送到台口,交给莫新野,把琵琶接了过来。莫新野站在台上;两目注视茶房手上的琵琶,竟发了呆,一步动不得。茶房走了几步,莫新野又招招手,把他叫回去,因对他道:“难得这位小姐热心,不知道高姓大名,你说请她告诉我。我告诉我害病的朋友,让他永久纪念着。” 茶房将琵琶交到桃枝手上,把莫新野的话转说了一遍。桃枝将琵琶拿在手上,看了一看,又拨了一拨弦子,微笑道:“我是路过南京的人,留什么名姓。你看,这位弹琵琶的莫先生,站在台上,眼睁睁的望着我,把他的心爱之物拿去,多么可怜!你把这琵琶还拿回去,请莫先生跟我存下,等我第二次到南京的时候,我再来和他要。” 茶房道:“你第二次回到南京,是什么时候呢?这位莫先生,他不是莺花歌舞团的人。” 桃枝将琵琶递回给他,笑道:“你呆什么!我相信得他过,你还相信他不过吗?拿去罢。” 茶房也看不出这位小姐是个什么用意,便只好将琵琶拿回去。桃枝偷眼看着台上,见莫新野站在那里,依然是不曾动,象是蜡人一般。那一双眼睛,又象是吸铁石吸着铁块,只管跟了那琵琶走。桃枝情不自禁的叹了一口气,于是坐下去了。茶房将琵琶送到台口,交给莫新野时,他也莫名其妙。及至茶房说了出来,莫新野恍然大悟,大声说道:“那如何使得,如何使得?” 因对台下说道:“诸位!这位买琵琶的女士,听说我是三代老物,付了钱,却不曾要东西,说是存在我这里,下次过南京再来拿。既不问我住在那里,也不肯说自己的姓名,分明是捐助我的了。我不能白拿她的钱,决尽义务再表演一回,请这位小姐指明表演的地点。” 在座的人,听了这话,排山倒海似的鼓起掌来。但是大家这样热闹,那位女士,却一点表示没有。大家向那位女士坐的地方看去,已经有了一个空位子,据她邻座的人说,在茶房将琵琶交到莫新野手上去的时候,她已经悄悄的走了。 §第十四回 归去囊空问款疑寒士 邀来夜永拈阄夺美人 原来桃枝看到全场的人,都不免对她注意,她觉得在这里坐着,很感到无聊,因之轻轻的离开座位,很快的走出戏院子大门,就回家去了。坐在车子上,回想到戏院子里的一幕,心想那些听歌的人,也猜不到这是怎么一回事,让他们当一件有趣的新闻去谈,也许会猜到是神仙下界,变化着人去搭救的呢。我这五十块钱,也是非这样的花着不可,若是好好的交到莫新野手上,他必定想着,他是一个艺术家,如何能用一个歌女的钱呢。哎呀!慢来,钱我是已经花了,设若婶娘知道了这件事,她岂肯和我干休?今天晚上,我要早些到茶楼上去,叮嘱金老板两句,叫他不要告诉我婶娘,好在也不过是五十块钱的事,总不至于丝毫想不到法子。 在她这样想着,心里比较舒服一点,然而人力车子已经停在垂杨旅社的门首了。桃枝无精打采的付了车钱,进里面去,茶房首先迎着她笑道:“李老板,你才回来,把你婶娘急坏了。她已经到外面去找了你三四回,现在还没有回来呢。” 桃枝一想,准是金老板把我请假的话,又告诉了她。不然,何以她会这样的着急找我呢?一看手表,已是五点多钟,料着她不久也就快回来的,且在屋子里等着。 过了一会,听到前面电话机边,有茶房说话。他道:“李老板早回来了,不必找了。” 这好象是婶娘打回电话来问这件事了,她的注意,也可想而知了。少不得这五十块钱的事,她也联想到的,以为我是拿着这五十块钱作川资要逃跑了。于是找了一本小说书,闲躺在床上,一点事没有似的,安然的看小说。直到六点多钟,孙氏急急忙忙走到房里来了。一见桃枝躺在床上,叹了一口气道:“唉!你倒自在,把我的魂都吓掉了。你到那里去了这半天?” 桃枝只当没有听到,依然看她的小说。孙氏道:“姑娘,你还生我的气吗?我说错了,陪你一个礼,也就行了吧?” 桃枝道:“我生什么气,我休息休息,跑累了。” 孙氏道:“我真跑累了呢,下关的火车站,浦口的火车站,我都到了。你平常出去,我是不疑心的,小香的母亲到这里来,说你早回来了,追到六朝居,又说你拿了五十块钱走,你想我多害怕。你要是真生气走了,你叔叔问我要人,我怎么对答他哩?非寻短见不可了。” 桃枝笑着坐起来道:“跑子一个人不要紧,跑了一堆钱,就太可伯了。婶娘,你放心罢,我作事光明磊落,不会偷了跑的。就是要走,我也要想法子和你们大大弄上一笔钱,把我的身子赎了出来。” 孙氏见桃枝还有生气的样子,就不敢多说话,默然的坐在一边。直到一块儿吃饭的时候,孙氏才开口道:“据金老板说你拿了五十块钱……” 桃枝不等她问完,便答道:“不错,我拿了五十块钱,我已经用掉了。你问这钱怎么样?还要我拿出来吗?这并不是包银,是人家点戏的钱,我要用,我就用,不能受什么人的干涉。” 孙氏道:“点戏的钱,就应该归你的吗?这是那个定的规矩呢?” 桃枝道:“点戏的钱我不能用,又是那个定的规矩呢?” 孙氏见桃枝板着脸瞪着眼,那样愤愤不平的样子,这话不能向下说了,只得默然不作声。 把饭吃完了,旅馆的帐房,走进来了,笑着点一点头道:“李老板,借几个钱给我们用用罢。这个月的钱,已经逾期好些天了。” 桃枝微笑道:“你早也不和我要钱,迟也不和我要钱,知道我拿了五十块在身上,就向我开口。但是你的消息,还不大灵通,我这五十块钱,右手拿进来,左手拿出去,已经花光了。” 帐房笑道:“李老板,不要和我们为难了,你借个二三十块钱我们用用罢。” 桃枝正色道:“住旅馆自然该给钱的,我和你为难作什么?不过我今天真把钱用完了,迟两天来拿,也不要紧,好在我是跑不了的。” 帐房迟疑了一会子,也不便深说,只得走了。 孙氏道:“当真你就一个钱也不拿出来吗?我自然管不了你,我会写信到上海去,告诉你的叔叔,以后你就莫想在金老板手上拿钱用了。” 桃枝冷笑道:“告诉叔叔也不要紧,大概只要得了我的钱,要不了我的命。” 孙氏道:“我也知道,你这五十块钱是怎样的花了,大概送给了那个姓于的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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