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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唐代的民间歌赋 六(4)


  《茶酒论》一篇,可附于本章叙述之;这也是“赋”之一体。这篇题作“乡贡进士王敷撰”,其生平未能考知。像这样的游戏文章,唐人并不忌讳去写。韩愈也作了《毛颖传》。“争奇”一类的写作,本来也是从《大言》、《小言赋》发展出来的。明人邓志谟却把这幼稚的文体廓大而成为二册三册的一种“争奇”的专书了。

  茶和酒在争论着:“两个谁有功勋?”茶先说其可贵,酒乃继而夸其力;反覆辨难,终乃各举其“过”。“两个政争人我,不知水在边。”水乃出来和解道:茶酒要不得水,将成什么形容呢?水对于物,功绩最大,但他并不言功。茶酒又何必争功呢?“从今已后,须和同。酒店发富,茶坊不穷。长为兄弟,须得始终。”

  大规模的《三都》、《两京赋》,其结构和作用也都是这样的幼稚。

  “若人读之一本,永世不害酒颠茶风”,这二句话恐怕是受了印度作品的影响。像这样的自赞自颂的结束方法,在我们文学作品是很少见到的。

  为了读者的方便,把《茶酒论》也附录于下。关于《茶酒论》,日本的盐谷温教授曾有过一篇考释。

  茶酒论

  《茶酒论》一卷并序,乡贡进士王敫撰

  窃见神农,曾尝百草,五谷从此得分。轩辕制其衣服,流传教示后人。苍颉致其文字,孔丘阐化儒因。不可从头细说,撮其枢要之陈。蹔问茶之与酒,两个谁有功勋?阿谁即合卑小,阿谁即合称尊?今日各须立理,强者先饰一门。茶乃出来言曰:“诸人莫闹,听说些些;百草之首,万木之花,贵之取蕊,重之擿芽,呼之名草,号之作茶。贡五侯宅,奉帝王家。时时献入,一世荣华。自然尊贵,何用论夸!”酒乃出来:“可笑词说,自古之今,茶贱酒贵。单醪投河,三军告醉。君王饮之,叫呼万岁。群臣饮之,赐卿无畏。和死定生,神明歆气。酒食问人,终无恶意。有酒有令,仁义礼智。自合称尊,何劳比类?”茶为酒曰:“阿,你不闻道:浮梁歙州,万国来求:蜀川流顶,其山蓦岭;舒城太胡,买婢买奴,越郡余杭,金帛为囊。素紫天子,人间亦少。商客来求,舡车塞绍。据此踪由,阿谁合少!”酒为茶曰:“阿,你不闻道:剂酒乾和,博锦博罗,蒲桃九酝,于身有润;玉酒琼浆,仙人杯觞;菊花竹叶,中山赵母;甘甜美苦,一醉三年。流传今古,礼让乡侣。调和军府,阿你头恼,不须乾努。”茶为酒曰:“我之茗草,万木之心,或白如玉,或似黄金。明僧大德,幽隐禅林,饮之语话,能去昏沉。供养弥勒,奉献观音。千劫万劫,诸佛相钦。酒能破家散宅,广作邪婬,打却三盏以后,令人只是罪深。”酒为茶曰:“三文一缸,何年得富,酒通贵人,公卿所慕。曾道赵王弹琴,秦王击缶,不可把茶请歌,不可为茶交舞。茶吃只是腰痛,多吃令人患肚。一日打却十杯,肠胀又同衙鼓。若也服之三年,养虾蟆得水病报。”茶为酒曰:“我三十成名,束带巾栉,蓦海其江,来朝今室。将到市鄽,安排未毕。人来买之,钱财盈溢。言下便得富饶,不在明朝后日。阿你酒能昏乱,吃了多饶啾唧。街中罗织平人,脊上少须十七。”酒为茶曰:“岂不见古人才子,吟诗尽道渴来,一盏能生养命,又道酒是消愁药,又道酒能养贤。古人糠粕,今乃流传。茶贱三文五碗,酒贱中半七文。致酒谢坐,礼让周旋。国家音乐,本为酒泉。终朝吃你茶水,敢动些些管弦。”茶为酒曰:“阿你不见道:男儿十四五,莫与酒家亲。君不见生生鸟为酒丧其身。阿你即道茶吃发病,酒吃养贤。即见道有酒黄酒病,不见道有茶疯茶颠。阿阇世王为酒报父害母,刘伶为酒一死三年。吃了张眉竖眼,怒斗宣拳。状上只言粗豪酒醉,不曾有茶醉。相言不免求首,杖子本典索钱。大枷盍顶,背上抛椽。便即烧香断酒,念佛求天,终身不吃,望逸迍邅。”两个政争人我,不知水在旁边。水谓茶酒曰:“阿你两个,何用忿忿!阿谁许你,各拟论功,言词相毁,道西说东。人生四大,地水火风。茶不得水,作何相儿!酒不得水,作何形容!米麴干吃,损人肠胃;茶行干吃,只粝破喉咙。万物须水,五谷之宗;上应乾象,下顺吉凶;江河淮济,有我即通;亦能漂荡天地,亦能涸煞鱼龙;尧时九年灾迹,只缘我在其中。感得天下钦奉,万姓依从,由自不说能圣;两个用争功!从今已后,切须和同。酒店发富,茶坊不穷,长为兄弟,须得始终。”若人读之一本,永世不害酒颠茶风。

  最后,有一篇《齖齕新妇文》,也应该一提。这是后来流行甚广的《快嘴李翠莲记》(见《清平山堂话本》)的故事之最早的一个本子。虽然写得并不怎样好,但在民间是发生了相当的作用的。在那里,反映着民间婚姻制度的不合理,与由此制度所产生的种种痛苦。

  齖齕新妇文一本

  夫齖齕新妇者,本自天生,斗唇閤舌,务在喧争。欺儿踏婿,骂詈高声,翁婆共语,殊总不听。入厨恶发,飜粥扑羹。轰盆打甑雹釜打铛。嗔似水牛料斗,笑似辘轳作声。若说轩裙拨(乙本作簸)尾直,是世间无比。斗乱亲情,欺邻逐里。阿婆嗔着,终不合嘴。将头自盖,竹天竹地。莫着卧床,佯病不起。见婿入来,满眼流泪。夫问来由,有何事意,没可分梳(乙本作疏),口(乙本作只)称是事(乙本作是是)。翁婆骂我作奴作婢之相,只是旦眠夜睡,莫与饭吃,饿急自起。阿婆问(乙本作向)儿言说(乙本作曰),索(乙本作色)得个屈期。丑物入来,与(甲本作已)我作底。新妇闻之,从床忽起。当初缘甚不嫌,便即下财下礼。色我将来,道我是底。未许之时,求神拜鬼,及至入(乙本作将)来,说我如此。新妇乃索离书废我,别嫁可曾夫婿。翁婆闻道色离书(“自废我”至“离书”十五字乙本有甲本无),忻忻喜喜。且(乙本作是)与缘(乙本作沿)房衣物,更别造一床毡被,乞求趁却,愿更莫逢相值。新妇道辞便去,口里咄咄骂詈。不徒钱财产业,且离怨(甲本作恐)家老鬼。新妇惯唤(唤字乙本无),向村中自由自在。礼宜(乙本无宜字)不学女翁不爱,只是手提竹笼,恰似(恰似二字乙本无)傍田拾菜。如此之流须为监解。看是名家之流,不交自解。本性齖齕打煞也不改。已后与儿索妇,大须稳(甲本作隐)审趁逐,莫取媒人之配。阿家诗曰:齖齕新妇甚典砚,直得亲(乙本作新)情不许见。千约万束不取语,恼得老人肠肚烂。新妇诗曰:本性齖齕处处知,阿婆何用事悲悲(乙本作卑卑)!若觅下官(乙本作棺)行妇礼,更须换却百重皮。

  参考书目

  一、《中国文学史·中世卷》,郑振铎作,商务印书馆印行,已绝版。
  二、《插图本中国文学史》第二册,郑振铎编,北平朴社出版,新版由商务印书馆出版。
  三、《敦煌俗文学参考资料》,郑振铎编,燕京大学、暨南大学油印本。
  四、《敦煌零拾》,罗振玉编,自印本。
  五、《敦煌掇琐》第三辑,刘复编,中央研究院出版。
  六、《彊村丛书》,朱祖谋编,自印本。
  七、《彊村遗书》,龙沐勋编,自印本。
  八、《世界文库》第一卷第六册,郑振铎编,生活书店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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