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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选文学 > 郑振铎 > 中国俗文学史 | 上页 下页
第六章 变文 六(4)


  时王启言和尚,朕比日已来,虚加敬金,广施玉帛,枉费国储,故知真金滥鍮,目验分扴,龙蛇浑杂,方办其能。和尚力尽势穷,事事皆弱,总须低心屈节,摧伏归他。更莫虚长我人,论天说地。六师闻语,唯诺依从,面带羞惭,容身无地。舍利弗见邪徒折伏,悦畅心神,非是我身健力能,皆是如来加被!遂腾身直上,勇在虚空,高七多罗树,头上出火,足下出水,或现大身,恻寒虚空,或现小身,犹如芥子。神通变化,现十八般。合国人民,咸皆瞻仰处,若为:

  舍利弗倏忽现神通,通身直上在虚空。
  或现大身遍法界,小身藏形芥子中。
  劳度叉愕然合掌五,我法活岂与他同。
  共汝舍邪归政路,相将惭谢尽卑恭。
  斗圣已来极下劣,回心岂敢不依从。
  各拟悔谢归三宝,更亦无心事火龙。
  累历岁月枉气力,终日从空复至空。
  各自抽身奉仕佛,免被当来铁碓春。

  《降魔变文》到了这里便告结束了。是“劝善”的教训歌,却写的是如此的不平常,令人读之,不忍释手,惟恐其尽。作者描写的伎俩,确是极为高超的。

  惟抄手未必是在作者的同时,故抄的时候,讹误处甚多。大约是一位西陲的粗识文字者吧——“变文”及敦煌文卷的许多抄手大都是这一流人物——他自己很谦虚地在卷末写着道:

  或见不是处,有人读者,即与政着。

  但在今日,有的地方,改正起来便觉得很困难了。

  巴黎国家图书馆藏有《降魔变押座文》(P.2187)一卷,又《破魔变押座文》(同上号)一卷,不知与这部《降魔变文》有什么不同处。或是另一个抄本吧?而“破魔变”,不知和“降魔变”又有什么不同。惜今日未读到原文,尚不能为定论。

  《大目乾连冥间救母变文》(巴黎国家图书馆藏,P.1319)一作《大目犍连变文》(伦敦不列颠博物院藏),叙述佛弟子目连救母出地狱事。这故事曾成了无数的图画及戏曲的题材。唐入画“目连变”者不止一家。明郑之珍有《目连救母行孝戏文》三卷(一百出),为元、明最宏伟的传奇之一。清人又廓大之,成为十本的《劝善金科》。其他,尚有“宝卷”唱本等等。至今,目连救母,乃为民间妇孺周知的故事。各省乡间尚有在中元节连演“目连戏”至十余日的,成为实际上的宗教戏。最有名的“尼姑思凡”与“和尚下山”的“插曲”,即出于《行孝戏文》。(《缀白裘》题作《孽海记》,实无此名目。)唐人的《大目犍连变文》在其间,虽显得幼稚、粗野,而其气魄的伟弘,却无多大的逊色。在戏曲、宝卷里,这一部“变文”乃是今所知的最早的著作。目连的故事,见于佛经者,有《经律异相》、《撰集百缘经》及《杂譬喻经》中者不止一端。关于目连的经典有:

  郑之珍(生卒不详),明代戏曲作家。字高石,新安(今安徽歙县)人。著有传奇《目连救母》。

  《佛说目连所问佛》一卷宋法天译(《大藏经》本)

  《佛说目连五百问经略解》二卷明性祗述(《续藏经》本)

  《佛说目连五百问戒律中轻重事经释》二卷明永海述(《续藏经》本)

  其他,《大庄严论经》里,有《目连教二弟子缘》(卷七),《阿毗达磨识身足论》亦有《目乾连蕴》(卷一)。他在佛经里是一位常见的人物。目连救母故事的缘起,在于《经律异相》。

  今所见的《目连变文》不止一本,除伦敦、巴黎所藏的二本外,巴黎国家图书馆又有《大目连缘起》一卷(P.2193),惜未得见。北平图书馆所藏,又有三卷:

  (一)《大目犍连变文》(霜字八十九号)
  (二)《大目犍连变文》(丽字八十五号)
  (三)《大目连变文》(成字九十六号)

  第三种似是另一作者所写,其故事与描写,较上列各本俱不甚同。第一及第二种则全同伦敦及巴黎本。在其间,伦敦本最为首尾完全。余游伦敦时,曾手录一卷归。但北平本则分为二卷,不知何故。

  伦敦本首有序,说明七月十五日“天堂启户,地狱门开”,盂兰会的缘起。末有:

  贞明七年辛巳岁(按即公元921年)四月十六日净土寺学郎薛安俊写。又有

  张保达文书。

  数字。当是薛安俊为张保达写的一卷。作者不详。或者便是张祜所谓“上穷碧落下黄泉”的《目连变》吧。那么,其著作的年代,至迟当在公元820年左右了。离此写本的抄录时代,已有一百年了。

  这变文叙写的是,佛弟子目连,出家为僧,以善果得证明罗汉果。借了佛力,他到了天堂,见到父亲。但当他寻觅他的母亲时,却不在天堂里。她到底在什么所在呢?他便很凄惶地去问佛。佛说:“她在地狱里呢。”目连便借了佛力,遍历地狱,访求其母。

  罗汉果,罗汉即阿罗汉,指佛教徒中修行达到一定品级的人;果即果位,也就是修行所达到的品级。罗汉果是佛教中仅次于佛陀、菩萨的果位。

  目连到了几个地方,都回说没有他的母亲青提夫人在。

  目连言讫,更向前行。须臾之间,至一地狱。目连启言狱主:“此个地狱中,有青提夫人已否?是贫道阿娘,故来认觅。”狱主报言:“和尚,此狱中总是男子,并无女人。向前问有刀山地狱之中,问必应得见。”目连前行,至地狱,左名刀山,右名剑树。地狱之中,锋剑相向,涓涓血流,见狱主驱无量罪人,入此地狱。目连问曰:“此个名何地狱?”罗察答言:“此是刀山剑树地狱。”目连问曰:“狱中罪人,作何罪业,当堕此地狱?”狱主报言:“狱中罪人,生存在日,侵损常住游泥伽蓝,好用常住水果,盗常住柴薪,今日交伊手攀剑树,支支节节,皆零落处”:

  刀山白骨乱纵横,剑树人头千万颗。欲得不攀刀山者,无过寺家填好土。栽接果木入伽蓝,布施种子倍常住。阿你个罪人不可说,累劫受罪度恒沙。从佛涅槃仍未出。此狱东西数百里,罪人乱走肩相棳;业风吹火向前烧,狱卒把权从后押。身手应是如瓦碎,手足当时如粉沫。沸铁腾光向口浇,著者左穿如右穴。铜箭傍飞射眼睛,剑轮直下空中割。为言千载不为人,铁把楼聚还交活。

  目连闻语啼哭咨嗟,向前问言:“狱主,此个地狱中,有一青提夫人已否?”狱主启言:“和尚是何亲眷?”目连启言:“是贫道慈母。”狱主报言:“和尚,此个狱中无青提夫人。向前地狱之中,总是女人,应得相见。”目连闻以,更往前行。至一地狱,高下有一由旬,黑烟蓬勃,凫气勋天。见一马头罗刹,手把铁钗意而立。目连问曰:“此个名何地狱?”罗刹答言:“此是铜柱铁床地狱。”目连问曰:“狱中罪人,生存在日,有何罪业,当堕此狱?”狱主答言:“在生之日,女将男子,男将女人,行淫欲于父母之床,弟子于师长之床,奴婢于曹主之床,当堕此狱之中。东西不可笇,男子女人相和一半。”

  女卧铁床钉钉身,男抱铜柱凶怀烂,铁钻长交利锋剑,馋牙快似如锥钻。肠空即以铁丸充,唱渴还将铁汁灌。蒺蓠入腹如刀臂,空中剑戟跳星乱,刀剜骨肉仟仟破,剑割肝肠寸寸断。不可言地狱天堂相对匹,天堂晓夜乐轰轰,地狱无人相求出。父母见存为造福,七分之中而获一;纵令东海变桑田,受罪之人仍未出。

  目连言讫,更往前行。须臾之间,至一地狱。启言狱主:“此个狱中,有一青提夫人已否?”狱主报言:“青提夫人是和尚阿娘?”目连启言:“是慈母。”狱主报和尚曰:“三年已前,有一青提夫人,亦到此间狱中,被阿鼻地狱牒上索将。今见在阿鼻地狱中。”目连闷绝,僻良久气通,渐渐前行,即逢守道罗刹问处:

  但守道罗刹告诉他说,阿鼻地狱是极可怕的所在。“灌铁为城铜作壁,叶风雷振一时吹,到者身骸似狼寂”,和尚是绝对的走不进的。还不如早些回来,去见如来,不必在这里捶胸懊恼了。目连只好回到婆罗林,绕佛三匝,却坐,向如来诉苦。如来道:“且莫悲哀泣。火急将吾锡杖与,能除八难及三灾。促知勤念吾名字,地狱应为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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