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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金元诸宫调考(7)


  试再举《刘知远诸宫调》所有的套数,列为一表如左。《刘知远诸宫调》今存者仅为全书的少半,共残存套数八十。全书究竟有若干套数,则不可知,大约也不过是二百套左右罢。在这八十个套数里,属于甲类者凡十二套(《一枝花》一套并计入):

  〔仙吕调〕胜葫芦 醉落托 相思会
  〔歇指调〕一斛叉 枕屏儿 永遇乐(凡二见)
  〔高平调〕贺新郎(凡三见)
  〔双 调〕乔牌儿

  又第三“则”第四页所载《南吕宫一枝花》一套,因下半残缺,有“尾”与否不可知,姑附于此类。属于乙类者凡六十五套(调名佚去的二套,并计及):

  〔仙吕调〕六幺令(凡三见) 胜葫芦 绣带儿(凡二见)醉落托(凡二见) 恋香衾 整乾坤
  〔南吕宫〕瑶台月(凡二见) 应天长(凡三见) 一枝花
  〔黄钟宫〕愿成双(凡二见) 女冠子 快活年(凡三见) 双声叠韵   出队子(凡三见)
  〔中吕调〕牧羊关 木笪绥 拂霓裳
  〔正 宫〕文序子(凡二见) 锦缠道(凡二见) 应天长
  〔道 宫〕解红
  〔大石调〕红罗袄 玉翼蝉 伊州令

  〔般涉调〕墙头花(凡三见) 耍孩儿(凡二见) 麻婆子(凡二见) 沁园春(凡四见) 哨遍 苏幕遮(凡二见)
  〔商角调〕定风波(凡二见)
  〔商 调〕玉抱肚(凡二见) 抛球乐 回戈乐
  〔高平调〕贺新郎(凡二见)
  〔歇指调〕耍三台
  〔越 调〕踏阵马

  又第一“则”第五页,及第十一“则”第四页,均有残缺上半部之套数各一支,仅各存下半少许及尾声一支,不知其为乙类或丙类,也姑附志于乙类中。

  属于丙类者凡三套:

  〔仙吕调〕恋香衾缠令
  〔中吕调〕安公子缠令
  〔正 宫〕应天长缠令

  王伯成《天宝遗事诸宫调》,出现于元代的中叶,其套数的组成法则,已甚受当时流行的“元杂剧”的影响,故这里不举出。但其中也仍保存有诸宫调所特有的套数的结构法,以及诸宫调所特有的曲调若干。这是可以注意的一点。

  就上面的套数表看来,诸宫调所使用的套数,其甲、乙、丙三类的组合式,似皆有一定的规律;某一个曲调可以组为甲类方式,某某几种曲调则只能组成乙类方式,某某若干支曲调,又只能组成丙类方式,这其间似有不可混乱的关系在着。其三类通用的曲调原也有,但是不多。例如,在甲类里的《醉落魄》、《胜葫芦》虽亦可用来组织乙、丙二类的套数,然究为少数。象《满江红》、《临江仙》、《黄莺儿》、《踏莎行》、《千秋节》、《御街行》、《惜奴娇》等等,便不见于乙、丙二种套数之中;又象《赏花时》,只适合于乙种套数之用,甲、丙二种里便见不到它;《哨遍》只适合于丙种套数之用,甲、乙二种里,便见不到它。后来使用于元、明人的剧曲与散曲中的曲调,也有这种限制。有许多合于套数之用的,便永不能成为小令所用的曲子。有一部分曲调专适小令之用的,套数里便见不到它们。

  兹更进论诸宫调套数组成方式所受到的他种文体的影响。

  第一,自然是唐宋词的影响 这在上文已经说明过。凡在甲类方式里的套类,差不多全同于唐宋词之以前后二段合为一篇者。

  第二,最大的影响 还是从当时的一种流行的新诗体,名为“唱赚”的那里得到,“唱赚”是一种已失的新诗体,从南宋末年以后便永不曾有人注意到她;直到最近的十余年前,王国维氏才第一次开始去研究(见《宋元戏曲史》第四章《宋之乐曲》)。唱赚并不是什么已失的一支两支的民歌,她乃是具有伟大的体制的崭新的创作。她创出了几种动人的新声,她更革了迟笨繁重的唐宋大曲的音调。我们文学史里知道在同一宫调里,任意选取了若干支曲子,来组成一个套数,第一次乃是由于“唱赚”者的创作。这个影响极大。由单调的以二段曲子组成的词,由单调的以八支或十支以上的同样的曲调组成的大曲,反复歌唱,声貌全同,岂不会令听者觉得厌倦么?一个崭新的新声便在这个疲乏的空气中产生出来。唱赚产生于何时,据宋人纪载,约略可知。耐得翁《都城纪胜》说:

  唱赚在京师,可有缠令缠达。有引子尾声为缠令。引子后可以两腔递且循环间用者为缠达。中兴后,张五牛大夫,因听动鼓板中,又有四太平令或赚鼓板(即今拍板大筛扬处是也),遂撰为赚。赚者,误赚之义也。令人正堪美听,不觉已至尾声。是不宜为片序也。今又有覆赚;又且变花前月下之情及铁骑之类。凡赚最难。以其兼慢曲,曲破,大曲,嘌唱,耍令,番曲,叫声诸家腔谱也。

  吴自牧《梦粱录》所叙唱赚的情形:与《都城纪胜》全同,惟载“今杭城老成能唱赚者如窦四官人,离七官人,周竹窗,东西两陈九郎,包都事,香沈二郎,雕花杨一郎,招六郎,沈妈妈”等姓名。周密《武林旧事》也载唱赚者姓氏,自濮三郎、扇李二郎以下,凡二十二人。唱赚在南宋是成为一门专业的。

  唱赚的一个新诗体,自张五牛大夫创作出来后,立刻便为说唱诸宫调的人物所采取。说唱诸宫调者所采取的唱赚的新体,只是初期的,易言之,即只是张五牛大夫所创的缠令及缠达的二体。至如流行于南宋末年的覆赚,当然董解元的《西厢记》和无名氏的《刘知远》是不及采用到的。

  唱赚的词,亡佚已久。王国维氏始于《事林广记》(戊集卷二,《事林广记》有日本翻刻本。)中发见其唯一的存在的一篇。其前且有唱赚规例。此赚词的题目是:

  圆社市语 中吕宫 圆里圆

  “圆社”盖谓蹴球事。全词的结构如下:

  紫苏丸……缕缕金……好女儿……大夫娘……好孩儿……赚……越恁好……鹘打兔……尾声

  这和诸宫调所用的一部分套数,其结构正是相同:

  梁州令断送……应天长……赚……甘草子……脱布衫……三台……尾

  ——《西厢记诸宫调》

  唱赚有缠令缠达二体之分。缠令之体,有引子,有尾声,正同上列的那种形式。惟上列赚词当为南宋后半期之作。(《武林旧事》卷三及《梦粱录》卷十九,所载各社名,均有“遏云社唱赚”云云,而《事林广记》载此赚词,其前恰为遏云要诀,遏云致语,则此赚词自当与遏云社有关系。)初期的赚词,究竟有没有这样的复杂,却是一个疑问,看了“赚者误赚之意也,令人正堪美听,不觉已至尾声”云云,我们总要觉得初期的赚词,大约不会是很长的,或者只要“有引子,有尾声”,便已足够了罢。诸宫调中,最多的套数,乃是属于乙类的方式的,即皆只有一引子一尾声的。或者与初期的赚词之间,其关系是颇密切的罢。惟颇有可疑者,即为什么属于乙类的许多套数,都不标出缠令二字来,也许那些乙类方式的套数,和唱赚意是全无关系。这也是很有可能的。

  无论如何,诸宫调的丙类方式的套类,明标为“缠”或“缠令”者,其与唱赚中的“缠令”的同为一物,却是无可致疑的。

  缠达的一体,在诸宫调里用到的很少。缠达,据耐得翁、吴自牧诸人的说明,是“引子后只以两腔递且循环间用者”。根据了这个说明,我们在《西厢记诸宫调》里去找,只找到这样的一套:

  〔仙吕调〕六幺实催……六幺遍……哈哈令……瑞莲儿……咍咍令……瑞莲儿……尾

  假如“哈哈令”为“咍咍令”的同一物(是写错了的罢),则此体大似缠达的组织。又《刘知远诸宫调》里,也有这样的一套:

  〔中吕调〕安公子缠令……柳青娘……酥枣儿……柳青娘……尾

  虽名为“缠令”,与“缠达”的组织却颇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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