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文学现代文学名家文集梦远首页史籍历史戏曲戏剧笔记杂录启蒙修身
外国文学总集选集诗文评论古典小说诗词歌赋先秦典籍诸子百家四库提要
国选文学 > 周作人 > 知堂回想录 | 上页 下页
一四五 女师大与东吉祥一


  现在要回过去讲以前的事情,其最为重大的一件,便是举世闻名的所谓女师大的风潮。在这中间,却另有一段和东吉祥胡同派的人往来的经过,另外写作一章,似乎不大好,所以拼写在一起,成了那样一个凑拼而成的题目,实在是很可笑的。大家知道,这二者性质相反,正如薰莸之不能同器,但在那时我却同它们都有些关系,讲起来所以只能混在一处了。

  讲到女高师——它之改称女师大,只是在杨荫榆来做校长之后,这以前都是称为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的,我和它很有一段相当长的历史。在民国十年还是熊崇煦长校的时代,由钱秣陵来说,叫我去担任两小时的欧洲文学史,第二年生了半年的病,这功课就无形的结束了。到了十一年由许寿裳继任校长,他是一个大好人,就是有点西楚霸王的毛病,所谓“印刓不予”,譬如学生有什么要求,可与则与,不可便立即拒绝好了,他却总是迟疑不决,到后来终于依了要求,受者一点都不感谢,反而感到一种嫌恶了。他自己教杜威的“教育与民治”,满口德谟克拉西,学生们就送他一个徽号叫“德谟克拉东”,这名字也够幽默的了。我那里担任了一年课,到第二年即一九二三年的八月里,我就想辞职。在旧日记里有这几项记载:

  “八月十日,寄季茀函,辞兼课。”

  “九月三日,季茀来,留女高师教课,只好允之。”

  “十二月廿六日,寄郑介石函,拟辞女高师课。”这时郑君或者是兼职国文系的主任,但辞职仍没有准许,虽然在日记上没有登载。一九二四年夏天许季茀辞去校长,推荐后来引起风潮的杨荫榆继任,杨女士是美国的留学生,许君以为办女校最好是用女校长,况且美国是杜威的家乡,学来的教育一定是很进步的,岂知这位校长乃以婆婆自居,把学生们看作一群的童养媳,酿成空前的风潮,这是和他的希望正相反了。我本来很怕在女学校里教书,尤其怕在女人底下的女学校里,因此在这时更想洗手不干了,在日记里记着这几项,可以约略的知道:

  “七月二日,晚杨校长招宴,辞不去。”

  “七月十一日,收女高师续聘书,当还之。”

  “七月十四日,送还女高师聘书。”

  “七月二十日,女高师又送聘书来。”

  “七月廿二日,仍送还女高师聘书。”

  “七月廿七日,上午往女高师,与杨校长谈,不得要领。”

  “九月廿一日,马幼渔来,交来女高师聘书。”

  即此可以看见,我对于女师大的教课一向并无什么兴趣,特别是女校长到任以后更想积极的摆脱,可是摆脱不了,末了倒是由北大“某籍某系”的老大哥马幼渔,不晓得是怎么样找来的,出来挽留我,于是我不得不继续在那里做一名“西席”,后来成为女师大事件中支持学生方面的一个人,一直到大家散伙之后,还留下来与徐耀辰成了女师大方面唯一的代表,和女子大学的学长林素园交涉以至冲突,想起来实在觉得运命之不可测。而在别一方面,我对于东吉祥派的人们,便是后来在女师大事件上的支持校长方面的所谓“正人君子”,我当初却是很拉拢的,旧日记上还留着这些记录:

  “一九二三年十一月三日,下午耀辰凤举来,晚共宴张欣海,林玉堂,丁西林,陈通伯,郁达夫及士远尹默,共十人,九时散去。”这是第一次招待他们,是在后院的东偏三间屋里,就是从前爱罗先珂住过的地方。

  “十一月十七日,午至公园来今雨轩,赴张欣海陈通伯徐志摩约午餐,同坐十八人,四时返。”

  “一九二四年六月二十四日,六时至公园,赴现代评论社晚餐,共约四十人。”

  “七月五日,下午凤举同通伯来谈,通伯早去。”

  “七月三十日,下午通伯邀阅英文考卷,阅五十本,六时返。

  七月三十一日,上午往北大二院,阅英文卷百本。”

  “一九二五年二月十二日,下午同丁西林陈通伯凤举乘汽车,往西山,在玉泉山旅馆午饭,抵碧云寺前,同步行登玉皇顶,又至香山甘露旅馆饮茶,六时回家。”

  这时候女师大反对校长的风潮已经很是高涨,渐有趋于决裂的形势,在二月廿八日的日记里记有“女高师旧生田罗二女士来访,为女师大事也”的记载,她们说是中立派,来为学校求解决,只要换掉校长,风潮便自平息。那时是马夷初以教育部次长代理部务,我当晚就打电话到马次长的家里转达此意,马次长说这事好办,校长可以撤换,但学生不能指定后任为谁,如一定要易培基,便难以办到。这事我不知底细,不能负责回答,就拖延了下来,到了四月内阁改组,由章行严出长教育,于是局势改变,是“正人君子”的世界了。


国选文学(gx.hkzww.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