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文学现代文学名家文集梦远首页史籍历史戏曲戏剧笔记杂录启蒙修身
外国文学总集选集诗文评论古典小说诗词歌赋先秦典籍诸子百家四库提要
国选文学 > 胡适 > 胡适文存二集 | 上页 下页
论墨学(3)


  (五)我的第二书

  行严先生:

  那天晚上,得闻先生和太炎先生的言论,十分快慰。次日又得读太炎先生给先生的信。信中所说,虽已于那天晚上讨论过了,但为《新闻报》的读者计,想把那晚对太炎先生说的话写出来,请先生代为发表,并请两先生指教。

  太炎先生论治经与治子之别,谓经多陈事实,而诸子多明义理,这不是绝对的区别。太炎先生自注中亦已明之。其实经中明义理者,何止《周易》一部?而诸子所明义理,亦何一非史家所谓事实?盖某一学派持何种义理,此正是一种极重要的事实。

  至于治古书之法,无论治经治子,要皆当以校勘训诂之法为初步。校勘已审,然后本子可读;本子可读,然后训诂可明;训诂明,然后义理可定。但做校勘训诂的工夫,而不求义理学说之贯通,此太炎先生所以讥王、俞诸先生“暂为初步而已”。然义理不根据于校勘训诂,亦正宋、明治经之儒所以见讥于清代经师。两者之失正同。而严格言之,则欲求训诂之惬意,必先有一点义理上的了解,否则一字或训数义,将何所择耶?(例如《小取篇》“也者,同也”,“也者,异也”,二语,诸家皆不知也者之也当读他。王闿运虽校为他,而亦不能言其理也。)故凡“暂为初步而已”者,其人必皆略具第二步的程度,然后可为初步而有成。今之谈墨学者,大抵皆菲薄初步而不为。以是言之,王俞诸先生之暂为初步,其谨慎真不可及了!

  我本不愿回到《墨辩》“辩争彼也”一条,但太炎先生既两次说我解释此条不当,谓为騃语,谓为重赘,我不得不申辩几句。

  《经上》原文为三条:

  攸,不可两不可
  辩,争彼也。
  辩胜,当也。

  《经说上》云:

  彼,凡牛枢非牛,两也,非以非也。辩,或谓之牛,或谓之非牛,是争彼也。是不俱当。不俱当,必或不当。不当,若犬。

  攸字吴抄本作彼,而彼字或作攸。我校攸字彼字均为佊字之讹,理由有三:(一)攸字,篆文攸,最近佊字,而与从彳之彼字不相似。(二)佊字之讹为彼,此因抄胥不识佊字,改为彼字,有《论语》彼哉彼哉一条可为例证。(三)佊字之义,《墨经》训为“不可两不可”,此为名学上之矛盾律,《经说》所谓“不俱当必或不当”,释此义明白无疑。此种专门术语,决无沿用彼字一类那样极普通的代名词之理。而诐字有论辩之义,佊诐同声相通假,(佊字《埤苍》训邪,是与诐颇通用)。故定为佊字。

  知佊字在《墨辩》为专门术语,然后知以争佊训辩,不为语赘,不为直训。

  太炎先生说:“今本文实未重赘,而解者乃改为重赘之语,安乎不安乎?”我于“争佊”之训,也不禁有此感想。

  先生之误解,殆起于《哲学史大纲》:页二百之以驳训佊。此因当日著书,过求浅显,反致误会。然注中亦引不可两不可之训。在精治名学如先生及太炎先生者,当能承认佊字之术语的涵义,不应以为赘语也。匆匆奉白,顺便告行。

  胡适敬上


国选文学(gx.hkzww.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