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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文学生活 十一、西洋文学之影响(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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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两种不同文化接触,那较丰富的一种将向外灌输,而较贫弱的一种将接受之,这是自然而合乎逻辑的。但事实似有使人难以置信者,便是文化的向外灌输,其蒙受幸福却是胜于承受外来文化者。中国在最近三十年间,文学与思想方面分明进步了不少,这应该说是全部仰赖于西洋文化的输入,此种承认西洋文学内容丰富之一般的优越,在自号“文学国家”的中国人听来,未免为之大吃一惊。五十年前,中国人对于西洋的印象祇是炮舰,三十年前,又多了西洋政治制度的印象,到了二十年前,他们发觉西洋甚至也有很优美的文学,而现在,人们方徐徐发觉西洋甚且有较优越的社会意识与礼俗风尚。 这对于一个老大而自傲的国家实在是过大而吞不下咽的一口东西,但以中国之大,或许竟能吞得下去。无论怎样,文学的变动终于临头了。中国文学势不得不在内容方面,在体裁方面,遭逢广大的变迁,为过去两千年间所未经见者,直接受了外来的影响,口说的白话轮到被作为文学的手段:语言的解放,从一个深染西洋思想的人提倡起来。它的字汇大大地增富起来,那即是新的概念的增加,科学的、艺术的、文学的,大概总之比吾们固有思想的故旧材料远为恰当而确定。赖有此思想原料的新补充,体裁上乃发生新变迁,这体裁的现代化,跟固有的完全换了一个面目。致老学究们无力追随此新的规范——倘叫他写一篇在内容上在体裁上赶得上现代标准的杂志文字,将使他茫然不知所措。不但体裁上发生了变迁,形式上又产生了许多新的文学形式,于是吾们也有了自由诗、散文诗、短篇小说和现代戏剧剧本,而写小说的技巧,尤其大大地修改过。总之,老的批判标准业经废弃,所谓老的批判标准,很近似法国新经典派之阻碍欧洲认识莎士比亚至百五十年之久。吾们现在有较新颖较丰富较宽广的文学理想来代替陈旧的批判眼光。结果使文学与人生获得较接近的和谐,思想获得较完美的正确和生命获得较大的真实性。 当然文化输出的民族是比较发皇的民族,而接受外来文化的民族,由于环境的剧变,总不免引起纷乱。进步是有味的,但进步也是痛苦的。更不止此,进步还是险恶的。青年中国的心田上,掀起了广溥的精神风浪,吾们丧失了思想的重心,吾们丧失了欣愉的共通意识。调整守旧与革新间的工作,往往非是常人所能胜任,而现代中国思想界尤具有思惟不成熟、性情轻躁、理想浅薄的特性。了解旧的文化固甚困难,而明了新的亦非容易。新的文化含有一些浪漫主义的又有一些自由主义的思想,缺乏批判和理智的重心,极端不能容忍任何旧式的和中国式的一切,无止境的接受每年外来的思想新范型,不断的广泛的搜寻最新作家,从南斯拉夫搜寻诗人,从保加利亚搜寻小说家。对于外人之揭发任何中国的旧有范型,极度敏感,这仅足证其缺乏自信,一个十八世纪的唯理主义,间歇的忧郁与过分的热心,一年一年的追逐新的口号,有似自噬其尾——此等特性,显露于现代中国的作品。 吾们丧失了坚定的和全般的人生观察立场。今日,文学受着政治阴影的笼罩,而作家分成两大营垒,一方面捧出法西斯主义,一方面捧出共产主义,两方面都想把自家的信仰当作医治一切社会病态的万应药膏,而其思想之缺乏真实独立性,大致无以异于古老的中国。虽有明显的思想解放之呼声,可是那排斥异端的旧的心理作用仍然存在,不过穿了一件现代名词的外褂。因为,骨子里,中国人的爱好自由,有如爱悦一个外国荡妇,没有真挚的爱情可言。这些是文化变迁过渡期恶劣一面的形象,但他们到了政治组织上了轨道,灵魂上减少灵智的污点时候,会自然涤荡消灭的。 这些变迁,一切都是经由欧洲文学的影响而传来的。这影响自然不限于文学,因为中国在一个收割期收获了所有西洋学术的果实,无论在哲学方面、心理学方面、科学方面、工艺学方面、经济学方面和其他一切包括于现代精密法则的文化者。甚至小孩子的游戏、歌唱、舞蹈,现在也都输入了进来。文学进步的真正结果,已概述于文学革命的一节中,此影响为翻译欧洲作品之直接结果。试一观此等翻译的内容与种类,将显示此影响之形式与程度。 一九三四年的《中国图书年鉴》载有一罗列最近二十三年来翻译的诗歌、短篇小说、长篇说部的书篇名单,原作之国籍达二十六国。这一张表未见得是完全的,但很够供给我们眼前的参考。倘将原作者国籍依译作原著者人数之多寡顺次排列,则英国四十七人,法国三十八人,俄国三十六人,德国三十人,日本三十人,美国十八人,意大利七人,挪威六人,波兰五人,西班牙四人,匈牙利三人,希腊三人,非洲二人,犹太二人,其余则瑞典、比利时、芬兰、捷克、奥国、拉脱维亚、保加利亚、南斯拉夫、波斯、印度、暹罗、叙利亚各得一人。 先查考从英国翻译的作品,则主要小说作家为:艾略特(Eliot)、菲尔丁、笛福(《荡妇自传》亦经译出)、金斯利(Kingsley)、斯威夫特、哥尔德斯密斯(Goldsmith)、勃朗特姊妹(Bronte,《洛雪小姐游学记》和《狭路冤家》)、斯科特(Scott)、康拉德(Conrad)、盖斯凯尔夫人(Gaskell)、狄更斯(《块肉余生录》、《孤雏泪》、《双城记》、《圣诞述异》、《劳苦世界》、《孝女耐儿传》、《冰雪因缘》、《滑稽外史》),哈葛特(Haggard)的笔墨经过林纾译笔的渲染,获得的声誉远过于原作的地位。诗人的主要者为:斯宾塞(Spenser ,《荒唐言》)、布朗宁(Browning)、彭斯、拜伦(Byron)、雪莱(Shelley)、华兹华斯、道森(Dowson)。五种莎士比亚戏剧(《威尼斯商人》、《皆大欢喜》、《第十二夜》、《亨利第六遗事》、《罗密欧与朱丽叶》)亦经几位译者译出。戏剧的主要作者为:高尔斯华绥(Galsworthy,七种剧本)、平内罗(Pinero)、琼斯(Jones)、谢里登(Sheridan ,《造谣学校》)和萧伯纳(《华伦夫人之职业》、《英雄与美人》、《人与超人》、《卖花女》、《鳏夫之室》、《好述者》等)。爱尔兰作家可以约翰·辛格(Synge)、邓萨尼(Dunsany)为代表。散文作家主要者为:兰姆(Lamb)、本涅特(Bennett)、马克斯·比尔博姆(Max Beerbohm)。巴里(Barrie)和王尔德(Wilde)引起了中国文艺界的广大注意;《少奶奶的扇子》有两种译本,《莎乐美》有三种译本;《朵莲格莱的画像》和《狱中记》亦经译出。韦尔斯(H·G·Wells)以其《世界史纲》一书最被重视,其余的作品为:《八十万年后之世界》、《火星与地球之战争》、《明眼人》。哈代(Hardy)则仅以其短篇小说及诗著称于中国,虽哈代之名传遍一时,曼斯菲尔德(Mansfield)经徐志摩之推荐,亦甚著名。这一张名单包括那些作者的文学作品经译成中文而有单行本印行的,但当然并不包括别种著作的作者,像罗素他的影响力是非常大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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