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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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琢渠笑道:“你要结交大人物,如何可以算小。况且媚老二手中,也有几万私蓄,你娶了她,连人带物都是你的,就给方老四分了些去,你也未必吃亏。而且这回你和姓方的有了来往,将来他进京之后,还可走他脚路,运动更好的差使,前程万里,岂不是都由这一份厚礼上生发出来的吗?” 伯宣大喜道:“这个礼买什么东西送他?你看还是绸缎好呢?珠宝好?” 琢渠道:“二千银子绸缎太多,珠宝又似乎太少,我看还是送吃的东西为妙。方老四最喜欢吸鸦片烟,你就买十只大土送他,目下土价、每只不满二百两,十只也不到二千银子,他们爱吸烟的人见了土,就是性命,一定十分欢喜。此礼一送,包你这件事他一定答应,决无留难。你只消明天准备媒人帖子送去便了。” 伯宣更喜道:“恰巧有个朋友把一箱大土托我代卖,现在帐房内,不如分他十只,马上给你带去。” 琢渠喜道:“这个更好。” 伯宣便命当差的,到帐房内开箱取土。不多时,土气直冲,那当差的已背着一个麻布口袋进来。琢渠点明十只不错,仍命那当差的背到外面,放在包车上,自己辞了伯宣,伯宣又千叮万嘱,请他在四少爷跟前竭力吹嘘。琢渠拍胸担保,这件事包我在身上,你明儿只顾送帖子前来便了。伯宣喜不自胜,琢渠也欢欢喜喜的回转家中,命车夫把十只大土,搬到楼上。这时候正交上午十点钟,振武和珠姐睡在楼下房内,还没起来。贾少奶也高卧未起,琢渠把十只大土一字式的排在他床前,轻轻将他推醒。贾少奶一睁眼见了琢渠怒道:“昨天半夜三更,缠得人不够,今儿清天白日,又来扰人好梦则甚?” 琢渠笑道:“你别闹,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贾少奶一眼看见床前排着乌沉沉圆滚滚好似小西瓜般十个香喷喷的东西,鼻孔中嗅进这股气息,顿时把瞌睡虫儿,赶得无影无踪,方才两眼半开半掩的,此时睁得和铜铃一般,方才怒容满面,此时忽变得笑逐颜开,一翻身坐起,还疑心仍和那天一般做梦,把手背在眼皮上,连擦了几擦,一手抓起一个,连看几看,知是的的真真的大土,不由的心花怒放,笑口大开,喜道:“你哪里来的这许多土?” 琢渠笑道:“那天你要我买半只大土,我因时下土价贵,半只大土,至少须得一百几十块钱,当时没答应你,挨了你几十顿臭骂。一连半个多月,不许我上床来睡。我因此心中一气,便设法弄了十只大土来给你吃,大约你如今心中也可适意了。” 贾少奶道:“我还觉得不甚适意,你可以心中再气一气吗?” 琢渠摇头道:“那可使不得了。就是这十只大土,我也费了不少心机,掉了许多枪花,才能弄到手的呢。” 贾少奶问他用何法弄来,琢渠笑着,把伯宣娶媚月阁,一心要振武做媒,自己两面调排,从中取利等情,向她说知,贾少奶听了,笑得前仰后合,极口赞她丈夫计策高,说姓赵的娶了媚老二,大可得些好处,我们就揩他的一二千银子油,也未必罪过。当下顾不得再睡,即忙披衣起来,夫妻两个欢欢喜喜,出空了一口皮箱,将十只土藏好,振武面前一字不露。后来琢渠夫妇,又商议说,现在土价,其贵非凡,拿出去就可变银子,我们把这许多银子,空关在衣箱内,岂不可惜,不如将他卖给曹公馆和甄公馆内,得了银子,可以放出去生息,将来要吸烟时,不妨再买。两个人彼此同意,便留一只土自用,其余一并卖了。这些都是后话。 再说伯宣第二天,缮就媒人帖子,送到振武处,振武果然收受,并未推却。伯宣料是琢渠送土之功,心中十分感激,即忙亲自找寻文锦,询知房屋已接洽妥贴,姓孔的十六一走,他们十七便可进宅。伯宣娶妾,定期是二十三,还有五天,正可从容布置。这边忙忙碌碌,料理纳宠。那边媚月阁,节帐收清,也就辍牌停征,预备来嫔。等到二十三这天,赵伯宣新租的公馆中,舆马喧阗,宾朋满座。男客中,有方振武、曹云生、甄仲伊、倪俊人、魏文锦、施励仁、詹枢世、康尔锦、康尔年、钱如海、贾琢渠等一班人。女客中,有贾少奶奶、曹少奶奶、魏姨太太、甄大小姐等人。其中方振武因媚月阁是他旧交,念及前情,未免有佳人已属沙叱利,义士今无古押衙之慨。 不料女客也有一个与振武表同情的,却是魏姨太太。她与伯宣曾在露水姻缘簿上,留下一行名字。那年成都路宣公馆一段历史,大约看官们还有些记得,可怜半载恩情,一朝分散,姨太太起初还道伯宣有意弃她,心中不免怀恨,后来探知已被文锦踏破机关,险些闹出大事,才知伯宣不得已而出此,未便怪他寡情,因此仍不能忘情于伯宣。文锦迁居鑫益里后,伯宣也曾到他家几次,虽未能觌面相逢,但姨太太却在屏角帘底,窃看多次,藕虽断而丝尚连,烛已尽而泪犹湿,此景此情,惟有自喻。今儿伯宣纳妾,文锦因两家邻近,故命姨太太同去赴筵。姨太太眼看自己意中人,与别人成双作对,心中岂能无动,见了伯宣,趁文锦不在旁边,假意向他道贺,把一双俏眼,恶狠狠对他横了一眼。伯宣心中会意,一笑走开。这天他因有方振武做介绍人,故郑重其事,行了个非正式的文明结婚礼。 好在中国人行文明结婚礼,都不免有几分缺点。有的文明了这样,野蛮了那样。还有些文明太过,见尊长不肯叩头,害得爹娘生气的,幸得伯宣并无尊长,竟以鞠躬了事。外观和娶正室并无分别,所缺的不过一张结婚证书。照伯宣的意思,本要着人买来填写,被他一个做律师的朋友力阻,说这个万万使不得。你若立了证书,这证书当然发生效力。但你还有正室,背室重婚,已犯民律,正室可以依法起诉,万勿造次。伯宣听了,方才不敢用结婚证书。礼罢设筵,振武、文锦两个是介绍人,一个坐了首席首位,一个坐了二席首位。陪振武的,乃是云生、仲伊、枢世、励仁、琢渠五人。陪文锦的,便是俊人等一班朋友。酒过数巡,已吆五喝六的,豁起拳来。首席上琢渠、励仁等,知道振武不爱豁拳,故仍喝着闷酒。云生发起道:“哑酒少兴,我们仍照那夜的法儿,拍七何如?” 振武笑道:“那夜我很吃了你们这拍七的亏,什么明七咧,暗七咧,把人闹得昏天黑地,连喝十余杯酒,今儿我可不再上这个当了。” 枢世接口道:“拍七果然没甚意思,无怪四少爷不愿意。今儿本席上,乃是四少爷居首,又是大介绍,礼该四少爷发令,我们勒马恭听便了。” 振武笑道:“我有一个新酒令在此,只恐列位不赞成,须要全体赞成了,我才出令。出令之后,无论何人都不准违令,违者罚酒十杯。借端推托者,罚酒五杯。请人庖代者,罚酒三杯。不知列位意下如何?” 众人都不知振武发的是何酒令,往日振武说话,从没有人反对,此时自然也全体赞成。振武笑了一笑道:“这个酒令,乃是我杜撰的,藏着诗词歌曲,四种意思,先饮门杯,随意说七唐一句,连一个词牌名,再接一出戏名,用西厢一句煞尾,却要上下衔接,意思贯通,不准牵强附会,违者罚酒一杯。” 众人听说,都吐出舌头道:“上了四少爷的当,这令儿很不容易。” 仲伊更为着急,站起来道:“不行不行,我们还是豁拳罢,什么酒令不酒令,又不是会文课,闹什么糖诗盐诗,老四快快改令,让我来摆五十杯庄,你我先打十杯,快来快来。” 振武笑道:“不必快来,请你先呷十杯酒,再讲话。方才有言在先,谁敢违背。” 仲伊还待不依,枢世暗把他衣襟拖了一下,附耳道:“仲少爷不必反对,少停轮到你时,我教你说便了。” 仲伊才不言语。当下看振武干了门杯,含笑说道:纵酒欲谋良夜醉醉花阴阴阳河河中开府相公家众人齐声称好。枢世更大赞道:“上句即景生情,下句自表门第,非四少爷大才说不出,非四少爷资望也当不起,真可谓初写黄庭,恰到好处,我们该公贺一杯。” 说着,举起门杯,一饮而尽。励仁见他饮酒,自己不敢怠慢,慌忙也干了一杯。振武挨肩坐的,乃是云生,当下饮过门杯,想了一想道:若解多情寻小小小桃红琢渠嚷道:“罚酒罚酒,这小桃红乃是人名,你怎么当作词牌名呢?” 振武忙道:“琢渠别混他,果然词牌中,也有个小桃红的名目。” 琢渠道:“就是词牌名,也该罚酒。” 云生道:“这是什么意思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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