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文学现代文学名家文集梦远首页史籍历史戏曲戏剧笔记杂录启蒙修身
外国文学总集选集诗文评论古典小说诗词歌赋先秦典籍诸子百家四库提要
国选文学 > 现代文学 > 歇浦潮 | 上页 下页
五九


  §第十九回 杀爱妾老爷再装腔 访小妻大妇初设计

  隔了一天,阿三拿着借据找漫游要一百块洋钱。漫游非但不还,反说了几句不三不四的闲话,似乎说他与阿根乃是一党,倘要向我借钱,应该放得正大光明些,若用这美人局敲我竹杠,莫说我姓王的没钱,即使有钱,也休想拿得动我一毫一厘回去。况且我又不是在他们房中给他拿住,茶馆中是人人去得的地方,要出什么遮羞钱,要我还这一百元容易,只消大家约几个朋友出来,评评理看。阿三听了,勃然大怒说:“你这人太不懂交情了,这种说话,昨天为何不讲?我一片好意,为你讲开,又替你垫了这笔钱,你今儿反对我说出这些闲话来了。铜钱银子事小,朋友为重,我阿三生平只爱朋友,不爱银钱,你这人太不要朋友了,所以我一定要你还钱。约人出来评理更好,今天四点钟,仍在蕙芳楼恭候便了。”

  说罢悻悻而去。漫游果然约了橄榄头阿木、瞎胡调阿良等人,四点钟同到蕙芳楼。阿三早已埋伏多人,预备用武。见面之后,讲不到三言两语,一声吆喝,两方面摩拳擦掌,便要动手。岂知蕙芳楼的堂倌,见他们来势汹汹,料有不妙,早已报告巡捕。此时捕房中已派有暗探在旁,他们才一交哄,即被暗探拦住,又反为首四人带了进去,这四人便是大块头阿三,打勿杀阿根,橄榄头阿木,瞎胡调阿良。漫游幸得见机,并没被捉。次日解公堂,各人罚洋十元充公,又赔偿蕙芳楼损失二十元,每人派出五元,阿木、阿良的三十元,自然是漫游汇钞。阿三拿着借据,仍不干休,在外扬言要弄瞎漫游的眼睛。漫游着了慌,挽人去讲,归还半数,才得了事。

  漫游等这班新剧家,经此一番挫折,理该痛改前非,勉趋正轨,才不愧知过必改。岂料他们并不知戒,反变本加厉,以致后来闹出许多离离奇奇的事迹。给做书的一个绝妙资料,但都是后话,此时姑且按下慢提。再表俊人听从如海的计划,教阿珊设法收拾美士。阿珊先到德安里,见已搬空,暗说他的腿好快,但他若要做戏,料想仍逃不出我手掌之中。岂知一连三天,美士并不登台。阿珊知他已得了风声,预先滑脚,随即告知俊人。俊人命他以后留心查察,倘若遇见,休让他跑了。一面请如海到卡德路商议。俊人先说吴美士那厮,业已逃走。老三处我也几天没去了,若照当日的话儿办,则姓吴的一天捉不到,我那边一天不能前去。这样的拖下去,终非了局,因此请你替我想想,究竟还是先办老三那边呢?还是如何?如海知他火性已退,又在记挂无双,自己这一番报仇的手段,也用得太辣。若再不替他们夫妇调和,于心何忍。当下笑了一笑道:“这件事本不能刻板,当日我出主意的时候,也不曾料及姓吴的滑脚得这般快,现今自该先行疏道姨奶奶一方面,再慢慢设法侦查姓吴的下落,才是正理。”

  俊人道:“若单讲这疏通两字,未免太便宜了老三罢。”

  如海笑道:“你又要发呆了,她是什么人,她不是你的如夫人吗?你难道还要用法律手段对待她不成?请问你还是要办她一个和诱罪,三等有期待刑呢?还是怎样?”

  俊人笑道:“不是这般说。常言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不给她几分颜色,将来还当了得。你莫多说,我自有道理。”

  说着,把手在腰际拍了一下。如海知他仍袭曩年故智,便道:“你莫再用那捞什子的手枪吓人罢,这东西是没有眼珠的,偶不小心,铅子飞出来打伤了人,如何是好?”

  俊人笑道:“不用你担心,我早已预备好咧。”

  随将那枝手枪掏出,给如海观看。原来铅子已被退下,枪管中只余铜壳,就使开放,也不致伤人。如海见了,笑道:“亏你想得周到,我们就此去罢。”

  俊人道:“怎好就去,我还不曾吃饭呢。”

  如海道:“我也没吃。”

  俊人道:“如此我请你吃大菜便了。”

  两人同到四马路吃了大菜,俊人又拚命灌下几盅白兰地酒,想到无双,不觉又冒起火来,咬牙切齿,说今天若再不给那贱人一个利害,将来他更不把我放在眼内了。出了大菜馆,二人都没坐包车,搭铁路车站电车,坐到火车站下车,再步行折回爱尔近路公馆。无双这几天好似待决的囚犯,只等俊人一到,使可定其大局。岂知俊人一连数日,绝迹不来,故她心神很是不定,既自己耽着心事,又深恐美士在外间胡跑乱走,被包探捉去,不免替他耽忧。一个人耽着两条心,以致坐立不宁,形容消瘦,连茶饭也不十分要吃。这天觉得肚饥,教娘姨开上饭来,摆在靠窗口桌上。刚捧起饭碗,吃得一口,忽然小丫头奔进来报说:“老爷来了。”

  无双一惊,那口饭再也咽不下肚。正欲起身吐去,俊人已跨进房来。如海恐他醉后闯祸,贴紧跟在背后。无双见了俊人,口含着饭叫道老爷,俊人一见无双,已是动气,又听她口中含含糊糊,不知说些什么,不觉格外冒火,更不多言,在腰间掣出手枪,对准无双,砰的就是一枪,无双不防他认真开枪,慌忙向旁边一闪,忽然叫了声啊哟,口中的饭,便和放花筒般的喷将出来,额角头上鲜血直往下淌。俊人见无双着伤,吓得魂不附体,慌忙丢了手枪,奔上前捧着她的脑袋,说:“你怎么了?”

  如海起初还道俊人放的是空枪,所以并未拦阻,不道枪声起处,无双头部已受重伤,不由的大惊失色,即忙抢步上前观看,才知无双头部受的不是枪伤,因他见俊人开枪,向楼窗一边躲闪,窗边柱上,本有一只钉窗纱的细钉,在她额角上,划破了一块皮,流血不止。俊人也当自己放空枪打坏了无双,故而忘其所以,奔上去捧住她额角,看得仔细,知是误会。猛想自己前倨后恭,有些难以下场,无双趁势把脖子枕在他臂上,呻吟不止,俊人更觉局促。幸得如海找了块湿手巾,替无双拭去血迹,又将随身带的橡皮膏,剪一块给她贴在伤处。俊人借此放了手,拖一张凳在旁边坐下,气愤愤的对无双道:“你背着我干得好事,居然姘起戏子来了,还要自己送上门去,把我的颜面丢在何处?我今天问你,究竟要死呢?还是要活?”

  无双听说,也不分辩,双膝跪下,泪流满面的道:“都是我一时糊涂,受人之愚,罪该万死,请老爷不必气坏了身子,我虽死也能瞑目。”

  说罢,把双手掩着脸,伏在俊人膝上,恸哭不已。俊人见此情形,好生不忍,叹道:“唉,你也太没主意了,怎的受愚受到如此地步,闹得外间人人知道。我若不将你处死,教外间说我一句帷簿不修,令我有何面目见人呢!”

  说罢,一声长叹,流下泪来。如海见了,从旁插口道:“古人说得好:过则勿惮改,既往不咎。这件事原不是姨奶奶之过,皆因近来那班新剧家,伤风败俗,惟色是图,所以女流无知,往往误落他们的圈套,但愿姨奶奶以后处处留意,吃了一场亏,学得百回乖,将来决不致受人之愚了。俊人兄也休得动气,姨奶奶究竟是一家之人,闲人闲话,本无交代,何必当作一件正经。况且姨奶奶业已改过自新,将来正好共享家庭之乐。为这点小事,何必多一桩气恼。姨奶奶跪在地上,仔细着凉,快起来罢。”

  俊人听说,也教无双起来。无双那里肯依,只跪着哭泣。俊人无奈,亲自搀扶,无双才肯站起,却还痛哭不止。俊人又安慰了许多好话,才得劝住她哭。如海见他二人已言归于好,料无他变,知他们必有一番说话,自己不便站在旁边,随即告辞出来,往华兴坊探望邵氏。走到弄口,见自己包车停着,还道车夫到此接他,并不在意。一推门,忽见邵氏、李氏二人都坐在客堂中,陪着一位女客。如海一眼看见那女客,不觉呆了一呆。原来这女客不是外人,便是他那夫人薛氏。薛氏一见如海,满面堆笑道:“你怎的也到这里来了?莫非知道我在这里,故而特地老远奔来接我的吗?”

  这句话说得邵氏、李氏都笑将起来。如海很为疑惑道:“你如何到此?”

  薛氏笑道:“我方才到火车站送一个亲眷回苏州去,路过此间,恰巧遇见这位王家嫂嫂,邀我进来坐坐,不道你也来了,正好一同回去。”

  如海听说,眼看着邵氏,怪她不该招薛氏进来。邵氏因薛氏在旁,不便明言,只对他呆笑。如海更觉模糊。你道薛氏真的为送亲戚到此吗?自然是一片谎话。她自那日在陈家吃喜酒,听徐氏露出口风,心知如海必有外遇,车夫阿福,一定知情,当夜正要盘问阿福,恰被如海回来冲散。薛氏暗教娘姨问如海坐的那个黄包车夫,打人何处拖来?车夫回说是火车站华兴坊来的,娘姨私向薛氏说了,薛氏暗暗牢记在心上,隔了几天,薛氏向如海说,因有事出去,须坐自己包车,如海便教阿福在家候着,自己坐了黄包车出去。薛氏又把阿福叫到楼上,问他少爷近来是不是讨了小老婆,外间租着房子。车夫笑说,这是没有的事,少爷怎会讨小老婆,也没租什么房子。薛氏脸一沉道:“你休瞒我,我早已晓得了,而且小房子在什么所在,我也知道,不是在火车站华兴坊吗!少爷的一举一动,我无一不知,只因我为人太忠厚了些,你们还当我是个木头人呢。你只知拍少爷马屁,与他连党,难道少爷是主子,我便不是主子?只怪平常待你们太宽了,你们都不把我放在眼内,好啊,连这种事都瞒起我来了。我并不是一定要问你,只因试试你们还有真心对我没有?只一试便给我试出来了,真是笑话。明儿我偏教你滚蛋,看我还有这点权柄没有?”

  阿福听说,把颈项一缩,手搔着脖子道:“奶奶休要生气。这件事不能怪我,都是少爷吩咐我,不准在奶奶跟前多嘴的。我若说了,少爷要停我生意的呢。”

  薛氏道:“少爷若叫你吃屎,你也吃吗?”

  阿福笑道:“只要我阿福做得到,主人吩咐,怎敢不依。”

  薛氏道:“我叫你说实话,你便做不到了吗?”

  阿福笑道:“奶奶既已知道,何必令我阿福为难呢。”

  恭氏道:“你们当宝货瞒我,我偏要问问。”


国选文学(gx.hkzww.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